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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从未站在其他角度,用审视一个陌生人的目光来看自己,陡然间升起一股不协调的怪异感。
又或者是当灵与肉渐渐契合,两者之间微妙的距离感随之消失,会不由自主地忘记那不是我的身体。
在卢布廖夫宽敞的盥洗室,我无数次在镜子中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自己,苍白、阴郁、疲惫,在暗淡的双眼里,压抑的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我以为不只是自己本身的原因,原本瘦小的,营养不良的身体,间接加重了我病恹恹的神态。
然而,我现在知道了,那些仅仅是我的原因。
比起我的样子,她看上去小了许多。
九岁?十岁?脸上还有着肉乎乎的婴儿肥,白皙的皮肤在柔和的午后光晕里透出粉粉的红。
小弗洛夏正在收拾碎裂的酒瓶,一地散落的碎片证明了刚才发出的声响。
绿色的玻璃瓶被用力的粉粹,除去几块较大的碎片,其他都碎成了肉眼难见的渣子。
但幸好落日的余晖钻过落地玻璃窗,让整个房间静静地沐浴在暖黄色柔光中。
蜿蜒曲折的木质纹理吸收进了更多的光芒,悄悄地抹在碎片之上。
倾斜的墨绿色鞋面,放大投射的轮廓,像一片片微波荡漾的碧色,星星点点的闪耀,忽闪忽现,呼吸一般的璀璨。
小弗洛夏托着乳白的盘子,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一粒粒绽放光彩的细渣放入盘中,谨慎又熟练。
浅金色的长发软软的垂落,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似乎不小心就能洒下金色的粉末。
她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跟随着手上的动作,嘴唇微微抿住,尽管是郑重其事的神态,却脱离不开的稚气,让我很难把她当作成人一般。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这幅场景美得像是一幅画儿了。
厚实的白色纤维的画布,从基调的颜色,一团一团叠加,粗放些也没有关系,颜料在氧化着妥协,经历了繁复的美感。
是那样用金属低调的雕纹的画框装裱起来,挂在永远接触不到阳光的墙壁。
这么说,弗洛夏本来就是一幅画,全球巡回展览后就由私人收藏家永久收藏起来的画。
我蹲下身子,距离弗罗夏一个她的影子。
她看上去用不着我担心,纤细的手指轻松地控制着小小的镊子,动作老练。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见到以前的弗洛夏,尤其她还是个小孩子。
她的生命将在不久之后终结,由我替代,延续下去。
我从未拥有过预知未来的能力,现在当我面对面看着一个真实的人,我明白,这种能力的感受实在太糟糕。
“唉······”
我撑着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
半开的窗户,属于秋天的风带上不经意的寒意,摇动了竖起来的米色丝绸窗纱,精巧的小孔上细小的铃铛坠儿清脆的铛铛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叹气?”
浅浅的声音混在让画面鲜活起来的响动里,听得不是很清晰。
为什么小弗洛夏能看到我,明明莉莉娅······我吃惊地望着她。
小弗洛夏像是没有出过声一般,一丝不苟的专注。
我试探性地回复:“因为···我不开心。”
我紧盯着她的脸庞,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不开心······活,下去···不好吗?”
她第一次抬起了头,看着我。
阳光里的暖化的浅灰色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单纯的疑惑和好奇。
一望见底,清澈透明。
黑色的瞳孔盛不下多余的墨,爆炸的碎片晕出墨色的细线,在浅蓝色沉淀到水底的灰色水面,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在如镜子一般的双眸中,我看到了惊慌的自己。
十三岁时弗洛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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