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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累了。
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又像只睡了一个钟头,中途似乎醒过,但我不确定是否是做梦。
有什么恼人的声音锲而不舍地从天边传来,终于把我从混沌的泥潭里硬拽出来。
上下眼皮像被缝在了一起,睁眼的动作用了整整一年那么久。
世界全是朦胧的影子,光线粘着一层毛边,整个儿的像莫奈的画。
我先是看见了一双眼睛,慢慢地是一副完整的五官,最后拼成了一张熟稔的面容。
孟潜声?他急切地说着什么,我耳朵里像进了水,嗡嗡听不真切。
直到他说完了,我才勉强听到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记忆完全乱成一团。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天的天气,万里无云,风清气爽,太阳明晃晃的,像悬在头上的雪亮的刀。
医院永远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没完没了的检查让我想吐,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人,像群居动物的巢穴,热烘烘的,同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气。
我这才知道自己睡了两天。
医生说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让吊水,我说我不吊水,孟潜声不理会,拍了拍我的后颈,像安抚不会说话的动物。
之后又挂号检查心肺,还去了脑科,片子也拍了,医生也看了,都说没问题,说什么不会有像我这样毫无理由的长期胸闷和头疼,两科的大夫都建议去挂精神科。
一听我就懵了。
孟潜声跟着一愣。
走出诊室,孟潜声似乎有点踌躇,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我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没病。
他好声气地附和我,但我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心里,明显还记着医生的话。
果然刚走到医院大厅,他就试探着说给我挂精神科。
我恐慌得心脏狂跳,咬死了说不去。
不管他怎么连哄带骗,我都说不去,讲着讲着眼泪就下来了。
孟潜声吓了一跳,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方寸大乱,赶紧掏出纸巾替我擦,我觉得丢人得要命,越想忍住,泪腺越不受控制,泄洪似的往外扑,他又拿了一张,过来过去的人已经有些转头来看了,好像看见一只猴子穿着衣服走进来。
最后还是去了。
孟潜声把休假事假全用上,请了整整半个月,不放心单诊,一口气挂了三个医院的号,为此我大大发了场脾气,他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一副任由打骂的姿态。
我从小就特别讳疾忌医,等着看病的那几天,脑子里更是翻来覆去地回想起小时候大家叫我姑姑疯子,偷偷在她背后吐口水,还有邻居家的小林叔叔惨叫着被绑上疯人院的汽车。
没有吃安眠药,我根本没法睡觉,整夜整夜地大睁着眼睛,加上恐惧,幻听和身体疼痛一齐发作,我躺在床上,以为自己睡在一只漩涡中心的船上,视物的重影叠着头晕目眩,冷汗能把床单打湿,只能死命抓着身边的孟潜声,一面哭一面叫他的名字。
有时头疼得我几乎崩溃,会止不住地拿头撞墙,他就半抱半按地将我箍在床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约束和控制自己,每回都是闹到心疲力竭,喉咙哑得出不了声,才被迫安静下来。
三个号里,两个是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另一个是精神专科医院,据说在精神病方面比较权威。
去他妈的权威。
谁会想被盖戳说自己脑子有问题?精神科的检查都莫名其妙,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测试量表,测血压,什么脑电图,还看了眼睛焦距。
头一家医院说我有抑郁症,后两份诊断却都说是双相情感障碍2型,现在是抑郁期,还有失眠症。
问大夫怎么回事,大夫说就是躁郁症,抑郁和躁狂交替着来,2型的抑郁期长,躁狂期短,很容易被误诊成普通的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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