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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观火,原来还可以是这个滋味。
“明德。”
周南走到夹板上,走到明德旁边,和他并着肩,望向那一片火海,“我们参军去吧。”
明德眼里映着一双升起的红日,嘴唇颤抖着,只说出一个字。
“好。”
后来他们去了前线,入了□□,扛着杆破枪,穿着双烂草鞋,跟着部队在深山老林里打游击,受了伤找个掩体歇一会儿就能跳起来继续打,有时给别人看到伤得重了还得装模作样给胳膊上腿上绑纱布涂鸡血。
当然千瞒万瞒也有瞒不过的时候,有一次周南被削掉了半只手,明德把他拉到隐蔽处包扎时,被队里一个叫顺子的年轻人看见了。
过了两天看到周南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指着周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明德赶忙上去捂他的嘴。
明德编了个故事讲给他,说周南和他是神仙下凡帮助中国老百姓赶走侵略者的,让顺子不要泄露天机。
顺子没什么文化,从小听的都是神神鬼鬼的故事,再者一切确实是亲眼所见,最后居然相信了。
后来某次执行任务,周南没来,顺子说可以让明德去冒个险,大不了吃几个枪子儿过几天就好了,明德倒是没推脱,只是事后被周南知道了,他把顺子按在地下左右开弓一顿好打。
“他不会死,难道不会疼吗!”
顺子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周南吃了个处分。
不过此后顺子再不敢胡来了。
在长沙度过的那一小段好日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现如今又苦又累,反而没空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人也变踏实了,能吃上饱饭睡个安稳觉就是最大的幸福,两人都晒黑了些,身子骨也更结实,明德不再那么爱别扭,周南也变得更稳重,有时和战友插科打诨,明德已经能自然地蹦几个脏字儿出来了。
慢慢也立了功升了职,上头就派了几十号人让他们领着打前锋。
他们都读过书,懂点兵法,领着一小队人挪腾辗转能磨住敌人千多人,领导夸他们年轻有为,他们俩面上笑嘿嘿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心里直翻白眼,年轻有为个屁,我岁数比你还大。
日军投降那天他们在河北,部队里唯一的一台破破烂烂的收音机重复播报着投降的消息。
明德正蹲在地下吃饭,一手端着粗瓷碗盛的稀饭一手抓着张玉米烙饼,听到消息的时候一口饼哽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过了半晌他直着眼睛喝了一大口稀饭,咕嘟一声咽下去后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骂了句脏话。
周南坐在明德身旁的牛车上抽烟,明德骂的时候他笑出声来,接着把烟掐灭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干草垛里闭上眼睛。
太阳光照在他脸上,明德还在他旁边骂骂咧咧地吃饭,声音渐渐带了哭腔。
都过去了。
周南想。
死亡见多了就不会肝肠寸断地哭,子弹挨多了就不会大呼小叫地喊疼,日本人可恨呐,到后面也不会一见他们就咬牙切齿了,所有感情经过那么长时间都沉淀了,越沉重的东西就越难荡起尘埃,只是它会一直在那。
最后化成一段经历。
不过是一段经历,和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一样,都过去了。
这一年周南正好四十岁,四十不惑,他算是有一点懂其中滋味了。
再后来新中国成立,他们回到长沙,已是物是人非,老熟人逃的逃死的死,没有人认得他们了。
他们回到北正街,置办房产,住下来,没再去学堂帮忙,只每月匿名汇一笔钱过去。
将近半个世纪就这么过去了,动荡的岁月成了往事,生活翻过一页从头开始,他们像是获得新生。
☆、一顿饭
周南停车,明德站在一旁四处张望,这里是个房价挺高的公寓群,估计今天吃饭的地方是没有点关系订不到座的私房菜馆。
周南锁车,过了好半天才走上来搭明德的肩。
“礼物费心了。”
明德变了脸色,“不是叫你回去拆吗!”
“迟早要看见的,没差。”
周南春风满面。
明德白他一眼,脸上发热,偏过头去。
菜馆设在一栋公寓的顶楼,包厢大,落地窗,吃饭时偏头就是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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