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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自己娘家,虽说这些年来兄长和她联系不多,但身为亲舅舅,总不会害自己亲侄女。
程濬见有苗头,当把自家儿子怎么钟情八娘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史曦眼前的画面骤然起了雾,最后只能分辨出那满身横肉的程老爷唾沫横飞地在说着什么。
感受到一脚踏空的眩晕,史曦睁眼,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红绸。
龙凤红烛高举,喜娘一唱三叹,撒帐礼过后,看热闹的人如潮水退下,史曦看到一个喝得烂醉的青年,掀开八娘的红盖头,对着八娘秋水一般澄澈的双眸发誓:“我程之才,这辈子必不辜负苏家八娘。”
史曦想要探究八娘是否为这门婚事感到高兴,只是还未等她看清八娘脸上的神色,熟悉的雾气涌上,她又被带到了新的情境。
“放眼眉州城,谁家的儿媳不是一心孝顺公婆,我让你跪祠堂给长辈祈个福,你还委屈上了?之才今后是要做大事的,身边还能没几个可心人伺候,我给他送了几个侍妾,你便这副作态,不愧是穷酸书生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饶是八娘性子再与世无争,听到婆母这么奚落自己的父亲,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母亲教训我是纲常伦理,但这般羞辱我的父亲,又是否担得起以身作则四个字?父亲未拿程家一毫一里,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在我眼里,苏家要比程家清白的多!”
坐在上首的程家主母彻底被这句话点着了,掀手将茶盏砸在了八娘鬓角:“贱蹄子!
我家娶了你就是教你胳膊肘往外拐的?什么苏家比程家清白?你倒是说说,我们程家怎么不清白了?”
史曦在茶盏落下时伸手要替八娘去挡,但奈何自己像是一团薄雾,那茶盏在八娘鬓角砸出一道血口子,热茶混着茶叶顺着八娘的额头浇了下来。
史曦急得团团转,这什么破梦,她连出声都不能!
就只能这么陪着八娘受罚,看她在阴冷潮湿的祠堂一晚接一晚地罚跪,又在黎明时趔趄着扶墙离开。
在这期间,史曦还见到了怒不可遏的苏洵,带着俩儿子来到程家大骂程之才是个混账玩意儿,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被程濬不咸不淡地打发了回去。
史曦就这么旁观着,看到原本鲜活的八娘迅速枯萎,在她十八岁那年给程之才诞下一个儿子后,彻底一病不起。
苏洵再一次来骂人时,程之才正揽着美妾在耍叶子牌,岳父登门,他接过美妾喂过来的茶水,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苏洵。
“岳父怕是老糊涂了,八娘早就中邪了,对上不敬公婆,对下拈酸吃醋,连我后宅的妾都比她更适合这个主母的位子。
她这次发病是邪气入体,待我请了巫祝驱邪,八娘自然就好了!”
画面中的苏洵差点被气个半死,扬起巴掌就要上前教训程之才,却被程家仆人拦下。
史曦不自觉游荡着进入内室。
帘幕堆叠,熏着呛人的香。
屋内光线昏暗,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与外间程之才那畜牲的奢华作派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八娘躺在床榻上,整个人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此刻呆呆地望着帐顶,眼角挂着一行清泪,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外间的动静,整个人的表情麻木又痛苦。
明明该无知无觉,史曦一颗心还是猛地抽痛。
“八娘。”
她轻声唤到,唯恐一不小心把人惊碎了。
“阿娘,阿爹,我好后悔。”
床榻上的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外间的苏洵说话。
“我好后悔,这程家,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史曦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手:“八娘,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苏雁回,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搭在锦被上的手无力垂落。
史曦恍惚地立在原地,就见苏洵冲进来,一个两鬓都已经斑白的人伏在塌前嚎啕大哭。
“她才十八!
程之才!
她才十八!”
痛苦的质问,像是老兽咆哮,叫不醒狼心狗肺的人,却让史曦觉得振聋发聩。
史家,杨平疾将手搭在史曦腕上,皱眉不解:“药都灌下三幅了,热也退了,不该还不醒啊。”
李珺已近乎三天没合眼,史望春和孩子们在一旁扶着她,史闻洲平日里五大三粗不讲究,听完大夫的话也红了眼眶。
众人正是忧心之际,史曦猛地睁开双眼:“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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