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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至靴子边,即便是皇宫,也无法躲避秋季的摧残,曾经的浓绿变作一片黄,被风一吹就哗啦啦地落下。
太医院至掖庭的路程不长,只是盛拾月犹豫,故意绕着路,拖延许久才至门口,又站在原地,纠结了半个时辰。
就像她对自己的评价,一个胆小鬼。
盛拾月是胆怯的,她总在下意识逃避,皇宫对她来说,就好像一个藏着好多秘密的盒子,她把盒子掩埋进泥土深处,再压上巨石块,不肯主动打开半点。
即便里面有她的阿娘、皇姐,有宁清歌的过往。
她都不敢伸手,甚至是主动搜寻阿娘和皇姐的往事。
说来好笑,盛拾月对皇帝的了解,都比她的阿娘、皇姐多。
对于盛拾月而言,爱的同义词是怯。
盛拾月深吸了一口气,掌心不知何时已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她第一次主动踏入这个盒子,是因为宁清歌。
第二次自愿掀开这个盒子的一角,也是因为宁清歌。
上一次她被锁在盒子里半个月。
那这一次呢?
会有什么代价呢?
为什么宁清歌会百般遮掩,不肯直接告诉她?
盛拾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大步往前。
掖庭不同于皇宫各处,高半尺的厚重围墙,带锁的铜门只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仅远远看去,就能察
觉到它的特殊。
刚刚踏入其中,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枯败的腐朽味道,像是砖石夹缝中的青苔败烂、木梁被水泡的霉、铁器生锈的味道和行尸走肉的臭味,这些味道交杂在一块,将踏入的人笼罩住。
连日光不想落在里头,只留下一片阴沉沉的暗灰色,穿着粗衣的人沉默又麻木地淹没在暗灰色中。
盛拾月有些恍惚。
宁清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吗?
大梁对仆从向来宽厚,尤其是皇宫,侍人不仅每月都能领到丰厚的例银,还能在入宫十年后,自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可掖庭的人不一样,他们是罪奴,在皇宫乃至整
个大梁,他们都是最低贱不堪的存在。
不仅没有例银,还要负责宫中最苦最差的活计,哪怕是个普通宫女,也能对他们呼来喝去、任意打骂,更没有选择离开的权利,除了不知分化结果的幼儿,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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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拾月往左望,是蹲在地上大力洗涮衣袍的侍人,往右看,是晾晒衣物的地方,屋舍里还有纺织声,看起来有些杂乱,却又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或许是盛拾月只穿了身道袍的缘故,里面的人仍低着头干活,不曾跪拜行礼。
盛拾月不大在意,也没有出声提醒,反倒自顾自往里头走,随意穿梭于其间。
宁清歌也曾和他们一样吗?
实在难以想象,众人仰望的皎皎清月,是从这样压抑而腐烂的淤泥中升起。
她余光一瞥,将侍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难以直立的脊背、因冻伤而红肿的手指都收入眼底。
盛拾月小小吸了口气,将心中泛起的酸涩暂时压住。
在她嬉笑玩闹,与夫子斗智斗勇的时候,宁清歌都在做这些吗?那她又是如何从那么多繁琐的活计中,挤出一点时间来读书习字的呢?
盛拾月不敢细想,只能抬起头,环视一圈,便见一位头花白、骨瘦如柴的老妪坐在偏僻无人的角落。
宁清歌离开掖庭已久,想必只有年纪稍长的人能记得更多。
于是,盛拾月大步向她走去,刚走到对方面前,就见那人仰了仰头,扯着苍老的皮囊,露出一抹像是笑的弧度,喊道:“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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