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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轨主仆骑马出光德坊,沿着横街向东一口气跑到皇城右第一街,再折向北,经过皇城,进天街延喜门,到了东宫门外。
这一趟路途不短,他们在重明门报名验籍时,太阳已西坠得很低。
一大团乌鸦嘎嘎叫着振翅飞掠过门楼,投向深宫不知哪座废殿去栖息。
李元轨能进东宫大门,但只能在门内廊下等着卫士替他传报给通事舍人,再报进内宫,一层层转进去,再转出来人领他入内——如果皇太子李承乾同意接见他的话。
重明门离东宫正殿显德殿颇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四五座门楼台阙,站在门内,只能看到显德殿一角黑黢黢的飞檐鸱尾,在漫天晚霞中安静地伸展。
皇太子平日起居的丽正殿,还在显德殿之后,卫士一层一层传报过去也很费时。
李元轨再焦急也只能等着,等到夕阳完全没入西边大内一重重飞楼层檐,晚霞收敛了绮丽光辉,顺天门上敲响第一声暮鼓,鼓点犹如波浪,自内向外带起皇城、外郭城各门楼上密集悠长的挞挝声。
咚咚咚,咚咚咚……
踩着震动大地的鼓点,宫内终于有一条人影小跑出来,到得李元轨面前才看清,不是东宫通事,是个中使宦官,气喘吁吁堆着笑:
“吴王久等。
太子有令:今日身子不适,天时已晚,不便见客,请十四叔过几日再来。”
李元轨大失所望。
李承乾应该很明白他是为什么而来,这么摆明了拒见,那是成心不想跟他当面讨论解决。
过几日再来?过几日他太子殿下还是“身子不适”
怎么办?
只要李承乾愿意,他可以缩在这重重环卫的深宫之中,一辈子身体不适,永远不给愤怒的小叔父单独见面说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还可以继续作威作福倒行逆施,与恶妇联手,迫害孤苦无依的小闺女……
“我有重大机密、涉军国要事,必须立刻当面求见太子。
若殿下已安寝,我隔床屏在外跪禀也可。”
李元轨盯着传令中使,一字一顿地强调决心,“绝不能拖延,否则太子与寡人谁都担不起责任!”
门楼鼓声响亮,李元轨不得不提高调门,直是在声色俱厉地喊叫。
可无论他如何施压暴跳,这中使只是恭敬陪笑,反复说“太子已明令请吴王回去快动身吧否则要犯夜了”
,不肯再重新通传。
看这模样,他也是奉了太子的死令,要轰走李元轨绝不给通融。
又焦燥又失望,李元轨习惯地伸手到腰边去摸刀,却摸了个空,才想起他进宫前已解刀交给杨信之了——方才在重明门验籍时,杨信之又将二人的随身横刀都交给了宫门卫。
这规矩,就是为了防止冲动少年热血上脑拔刀闯宫而制定的吧……
杨信之在看着他,一脸无奈苦笑:“十四郎,要不……明日一早再来请见?”
李元轨摇摇头。
他明知那没用,杨信之也知道,甚至这中使宦官脸上都透出了点怜悯。
今天他们至少还能进了重明门,明天,没准儿东宫大门都会对他封上了。
“寡人就在这里等,等到太子殿下身体康复、能见我的时候。”
李元轨咬着牙说,一转身走到廊下大朝会时左右卫骁骑正坐处,屈腿坐地,扬脸向那中使道:“你进去复令吧!”
“这——吴王请三思,这可不太象话……”
“叔父想求见侄儿,侄儿这点面子都不给,就象话了?”
杨信之接过话头,“君臣之分最重,吴王不敢造次违太子令,在门禁处恭候默等,这总不犯朝纲吧?”
他说着走到李元轨身边,也依样趺坐下来陪等。
那中使又劝说几句,看着两个少年都决心不屈,只好叹一口气,躬身回入东宫。
这时暮鼓已挝三千响,昏色四合,大内各宫下钥夜禁。
就算李元轨现在反悔,想出门去回大安宫,也基本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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