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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后,乃至于跨越了三世,江烟里也很难忘记那样的李潇。
她终于动作了,蹲下身,用怀里的手帕替他仔细擦去脸上的灰尘与泪痕。
却因着这个动作,怎样也擦不干净不断流下来的泪。
李潇小心翼翼看着她,抬手,似是想要拥住她、或是抚摸她的脸,可却收回了。
江烟里看向他的手,他便笑着将满是泥土与血痕伤口的掌心给她看。
“我的手上沾了血,还有污泥,很脏。”
——很脏,所以不敢触碰卿卿。
江烟里心里一紧,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李潇知道了。
他知道了,陇西李氏的那些手段。
哪怕他自己干干净净,甚至因为与镇国公主有婚约,族内刻意瞒住他许多事;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手是脏的。
无独有偶,江烟里也想起了他的那位姑奶奶。
陇西李氏不干净,江氏也不干净。
她知道老师给她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或许老师根本想不到,早在江渊中毒当天,她便知道真真正正的幕后主使。
鸩毒那样的东西,要流出宫中,没有天寿帝的默许、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是不成的。
太医的遮遮掩掩、乃至后来推三阻四地不给药,只吊着江渊的命,若非天寿帝默许,谁又有那个胆子。
不过是,天寿帝想要除去陇西李氏,陇西李氏想要折断太子,所以前者哪怕知道这样的谋划,也依旧沉默了,什么都没有做,只等着这样一个把柄落下,便可除去了。
或许,天寿帝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可惜——李氏胆子还是太小,怎么就不下狠手呢?若非如此,他何至于只翦除了李氏的姻亲呢!
李潇无辜吗?他本人无辜,可他身体里流着罪恶的血,这就是他的原罪。
可……她无辜吗?她和她的兄长,分明是受害者,但可悲的是,加害者是他们的父亲。
一路行军,江烟里看见了从前不曾见过的场景——饿殍遍野,卖儿鬻女,观音土,旱灾,洪灾。
城内歌舞升平,城外已是炼狱。
这片山河,原来是如此模样。
那日,她在一处村落前,看见一个妙龄少女被一个富户强行掳去做歌伎,她哭喊着要逃,看见江烟里时,她下意识瑟缩,惧怕着她的甲胄,却在看见她女子的模样时,眼睛亮了起来。
含着凄楚的泪,少女拽着她的手,苦苦哀求:“妾名罗如月,娘子……”
那边,大腹便便的富户迈步过来,本想推搡江烟里,却在江烟里露出金鱼符时脸色一变,恭敬小意:“哎呀,这位大官儿——真是教您看笑话,这是我家琵琶伎绿腰,私逃出来……”
话没能说完,因为江烟里一刀削去了他那二两多余的肉。
她看向呆滞的罗如月:“你多大了?”
罗如月愣愣的:“……妾十四了。”
……十四。
她才十四。
罗如月忽而跪下磕头:“多谢娘子搭救!
妾家中父母被气死,兄长为妾与之搏命而死,如今家破人亡,种种祸事,皆由妾身。
妾在死前,能得见娘子这般人物,已是死而无憾……”
江烟里拉住了要去撞树的罗如月,这很容易,哪怕罗如月已有死志,可好些年没吃过饱饭、还每日被骚扰、家破人亡的少女,如何抵得过金尊玉贵、自幼习武的公主。
江烟里看着罗如月,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而后,不容拒绝地将自己的刀塞进罗如月手中。
她指着还有一口气儿的富户,却依旧看着罗如月:“种种祸事,与你何干?气死你父母的,是这个畜生,杀死你兄长的,也是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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