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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幼微笑了起来,轻轻摇头:“嫂子辩不过你,反正你自己保重就是了,嗯,你写的是什么?”
陈操之指着案上一卷帛书道:“这是我在嫂子书架上看到的刘邵的《人物志》,觉得很有意思,就想把它抄录下来。”
丁幼微看着一叠左伯纸上写满了陈操之那别具一格、飘逸秀拔的小行楷,烛光下又见陈操之执笔的指关节有些红肿,不禁爱惜道:“你要这卷书就带走便是,何必抄!
你看,手都写痛了吧?”
陈操之道:“没事的,嫂子,这还是因为我不够用功,等到执笔之处磨出厚茧来就不会痛了,还有,书还是自己抄录一遍最好,既可加深记忆,又可趁机习字,一举两得,不,三得,还得到了一卷书。”
丁幼微和阿秀都笑,阿秀赞道:“操之小郎君好用功哦,简直是头悬梁、锥刺股了。”
陈操之道:“那岂不是要吓坏嫂子和阿秀姐姐,一进来看到我头悬梁、锥刺股,非得惊呼起来不可。”
丁幼微忍着笑,说道:“操之,有一事嫂子要对你说,我叔父不是准许你和宗之、润儿九月间再来看望我吗,九月初九县里有江畔登高言志的雅集,到时你来了可以顺便参加江畔雅集,以你现在的学识,有望在雅集上一举成名的。”
陈操之道:“是,早几日母亲就对我说过这事,不过母亲说我年龄尚幼,明年再去参加不迟。”
丁幼微道:“今年就参加更好,因为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全常侍负责吴郡十二县的九品中正访察。”
陈操之应道:“那好,我听嫂子的,今年就参加。”
丁幼微被九月九的江畔雅集勾起了少女时的往事,说道:“当年汝兄也是在江畔雅集上崭露头角的,我冒充士族牛车辘辘,向钱唐县城东门驶去,此时朝阳初升,夏风轻拂,一夜细雨将道路浸润得又湿又滑,车轮碾过,留下深深辙痕。
从丁氏别墅到钱唐县城有十里路,起先一段是软土路,陈操之和来德都坐上牛车,临近县城时道路成了砂壤土路,不再泥泞,便都下车步行。
陈操之束发小冠,身穿一袭米色的精麻单襦,足踏高齿木屐,大袖披垂,步履从容。
来福让来德学着驾驭牛车,他跟在陈操之身后说话。
来福问:“小郎君是先去冯县相府上吗?”
陈操之父亲陈肃的好友冯梦熊现任钱唐县相,县相与县尉、主簿虽然都是第九品小吏,但在实权上县相大大不如县尉和主簿,县相只是个闲职,职能是主持本县官府的各种礼节仪式。
陈操之道:“先去拜谒冯叔父,顺便询问一下七月检籍之事。”
来福这些日子都在为检籍担心,害怕一家六口被遣送到侨州安置,忙道:“小郎君考虑得是,冯县相与负责检籍的鲁主簿是同僚,还可以请冯县相帮咱们说说话。”
陈操之“嗯”
了一声,心里也颇忧虑,嫂子昨日也问起过来福荫户之事,他怕嫂子担心,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可是困难摆在面前,总是要解决的,来福一家是西楼陈氏得力的帮手,主仆多年,忠心耿耿,他怎么都得想办法不让来福一家流离失所,只是钱唐陈氏现在并无入品的官吏,是没有权利占有荫户的,前两年因为县上顾及他父兄的声望,两次检籍都没有收回陈氏的荫户,而现在,新任的鲁主簿据说比较严厉,今年这一关只怕很难过——“再难过也要闯过去!”
陈操之摆动大袖步入钱唐县城。
钱唐县在吴郡十二县中位居中品,县城不大,方圆不过五里,全县在籍民户不足四千户,人口约两万,但实际居民远不止这个数,因为钱唐县地处钱唐江南北两岸人口流动的要冲,北地流民众多,这些流民绝大多数被各高门士族收入庄园,成为隐户——隐户和荫户不一样,荫户是士族合法占有的不用向官府交纳租税和服役的民户,荫户数量是有限制的,第一品高官也只能占有四十户,而隐户则是非法的,是高门士族仗着权势收纳流民在其庄园耕种劳役,数量远远大于荫户,这些隐户不入户籍、不向官府交纳田租户调、不服杂役,也就是说那些士族庄园别业等于是国中之国。
钱唐县城的西集就是附近三县最大的流民集散地,冯梦熊住处就离西集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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