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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香港坐过救护车吗?”
看万姿摇头,梁景明继续说:“这里的救护车没有窗,人在后厢就像被关进了一个金属牢笼,所有东西都是铁做的,冻得像个屠宰场。”
“医护人员会忙着量体温测血压,给伤者手上夹心率仪,整个车很吵很乱,却一直可以听见心跳的滴答声。”
“慢慢地,你什么话都听不清了,只能听得见滴答声,一点又一点。”
“你会想要它稳一点,强一点,无限循环也不要紧,你一辈子只能听见这个声音也不要紧。”
“可车会开得越来越快,快得像要飞,滴答声会减慢下来,抖动起来。”
“到最后,就停止了。”
他的大手也聚上冷意,万姿不由自主反握得更紧。
梁景明抬眸看她,淡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没坐过救护车。”
“这些,都是我弟弟告诉我的。”
极静的夜里,话语像一个个未燃尽的碳粒。
看上去漆黑无奇,却一点点灼着万姿的情绪。
梁景明说,弟弟始终不肯讲,救护车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简略叙述,因为狗臂架是插在后脑勺,爸爸处在昏迷边缘,并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
所以那天弟弟能做的,就是很徒劳地说些话,阻止爸爸陷入沉睡。
十叁岁少年,哭得厉害还会抽噎的年纪,擦眼泪擦得满脸污秽,因为双手都沾满了爸爸的鲜血。
他颤抖如筛糠,还要强装坚定地讲。
也不知是安慰濒临死亡的父亲,还是说给自己听——
没事的爸爸,一点点小伤。
“也许有他的安抚,我爸当时不知道自己不行了。
还在跟我弟念叨,浅水湾有户人家灯还没装。”
“做建筑工人收入不稳定,我爸没出事前,闲暇时会接点水电工程。
有些工程太复杂,他就会叫上我或者我弟当小工。
所以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会粉刷、装灯、改电路。”
“我爸弥留之际,跟我弟讲,他这次应该要在医院休息很久了、,让我弟去找他的工友一起把客户灯装了。
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
更何况那是盏很复杂的水晶吊灯,装完了就有五千港币。”
沉默是一枚小小的鹅卵石,横亘在溪流般潺潺的叙述之间。
阻止不了水慢慢淌,却骤然添了些许涟漪。
“显然,我爸没法在医院休息了。”
叹了口气,梁景明淡笑起来。
眼里的寥落却深了痕迹,直坠在万姿心底——
“‘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
’还有交代我弟弟去装那盏灯,去赚那五千块,就是他的临终遗言。”
说不出话来,只能直起身,环抱住梁景明,让他把头埋进怀里。
万姿仿佛心脏被来回撕扯得酸胀,可她只是个回溯时间的过路人,这感觉却比不上五年前,这对兄弟咀嚼的任何一点。
“所以……你没有见到你爸爸的最后一面。”
“我以为……你至少……”
声音在抖,万姿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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