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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开水就好。”
李太太舒了口气,把刚才的话头继续捡起来,“他受过伤,腿脚是不大好,但兹要休息好了也看不出瘸——”
玉卉道:“嫂子你别说了。”
话一毕,她的脸颊上就如搽了胭脂似的直红到耳朵根下,两手看似下垂交叠着,实则自己都没留意到正捏着衣襟。
李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明白这代表她心里是很愿意的了。
陆清昶感觉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光阴刻薄,能看到的是眼角的一道疤和几条细纹,看不到的是他被雕刻成了另一个影子;一个苍白寡言的男人,沉默之余又很擅长察觉一些细小的变换。
为了不去想那些惊天动地、追溯下去会令他投湖自尽的大事,他学会了关注家长里短。
他没有说什么,依李太太嘱咐去到那个独居女子门前,说要替李太太取落在她这儿的菜篮子。
玉卉在陆清昶说话时将卷到臂弯的衣袖匆匆放下,含糊答应了一声便低着头去取菜篮。
菜篮子实在是轻,玉卉连盛满泡发米粉的大桶都搬运得动,那样小的一只篮子又算什么?忽然气恼院子窄小,堂屋到门前只有几步,把篮子交到那人手上他就要走了。
“进来坐坐吧,我下碗粉给你吃。”
他是一个要走的样子:“多谢,不必麻烦。”
玉卉抬起头,脸上红红的:“水已经在灶上烧着了,很快的。”
陆清昶想,面前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
小城封闭,日子在飞短流长中度过,一碗粉事小,男人进寡妇家门事大,这种邀约有些奇怪。
又想在远方某地还有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她生活的环境一定比这个弥漫卤料香气的小院明亮得多,这个时候她会不会恰好起了兴致,也要挽了袖子煮一碗面给谁吃?他还记得她偶尔会下厨,他们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一起吃的每顿饭都有许多话聊;如果桌上的吃食是她亲手出品的,那话就更多了,因为他要绞尽脑汁拽文夸赞,而她会嗔怪自己耍宝。
至此他悬崖勒马似的打住,说道:“家里还有活没完,就不打搅了,再会吧。”
接着他回家,小珍正在院里和她母亲吵着什么。
不知前言为何,只见李太太出手捂了小珍的嘴,“你这丫头,什么都能向外说的吗?真不知害臊了!”
姑娘大了,有些事除了她母亲旁人便不好过问了;陆清昶懂得这点,垂下眼只作不见。
小珍却挣开母亲跑过来拦住他,劈头就问道:“阿福,你是不是要娶那个卖米粉的小婶婶了?”
不待陆清昶回答,小珍又现出一个委委屈屈的哭相来:“你和她都不熟,怎么能娶她?我不要你娶别人,不许!
我——”
“李小珍!”
向来和气的李太太忽然脸色发白,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声调打断女儿,不让她再说下去。
李太太强行把女儿推搡进了卧室,并锁了门,接着她倒了两杯茶把陆清昶唤来堂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篮子拿回来了吧?”
陆清昶当然看出李太太心事重重,“嫂子,有什么话你就吩咐吧。”
李太太隐隐听到女儿在哭,可是狠下心不理会,“你看玉卉怎么样?嫂子想充个媒人,把你们凑成一对儿呢。
你想啊,你俩个都还年轻,玉卉又没有生养过,你没有做后爹的麻烦。
她今年也就二十七岁,粗细活全能,你们要能成真是一桩顶好的婚事了。”
李太太骤然保媒拉纤,大姑娘哭闹不休,陆清昶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但总是错愕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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