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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也吓了一跳,见赵宝珠穿戴整齐坐在高堂上,才觉出他前几日说话的意思来。赵宝珠往那修缮好了的牌匾下一坐,身姿板正,头戴乌纱帽身穿燕雀服,还正显出几分官威来。连阿隆站在这堂下都觉得拘谨了些,悄悄走到陶氏兄弟身边,冲他们耳语:
“你们有什么要拜托县老爷的,快说啊。”
两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犹豫着有些说不出口。他们本是实在走投无路,又听说新县老爷是个年轻和善的人,才想着来碰碰运气。然而见着了真佛立即就被赵宝珠通身的气势镇住了,到底是正经考过举人进士的官家老爷,他们的事儿说出来了,只怕会污了贵人的耳朵。
赵宝珠看出他们的犹豫,面上绷住淡然的模样,桌案地下却暗自紧张地拽住了官袍。这可是他上任以来头一次有百姓上门,可不能搞砸咯!
他放缓了声音,道:“你们别担心,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本官一定给你们做主。”
堂下陶氏兄弟沉默了片刻,里头的大哥陶章终是咬了咬牙,狠下决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抬头冲赵宝珠道:“县老爷!”他凶神恶煞的脸因为紧张更加可怖,瞪着双铜铃眼看着赵宝珠,声如洪钟般道:“我们兄、兄弟前来,是想问问县老爷,能否借用老爷的大黑马。”
赵宝珠原也被他郑重其事的神情搞得有些紧张,听他将话说完,才松了口气,道:“我道是什么,原是这个,你们牵去用便是。”
他自己睡得地方没归整,倒是先把马厩收拾了出来。这几日给墨林买了上好的粮草,喂得膘肥体壮,借给百姓用一用,也好活动活动。
陶氏兄弟显然没想到赵宝珠会答应地如此利索,一时愣在原地。赵宝珠偏头对阿隆道:“阿隆,快快扶他们起来,顺便将墨林牵过来。”
阿隆应了声便要去扶,然而陶章却没起,甚至陶芮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下了,两人齐齐超赵宝珠磕了个响头,道:
“大人有所不知——”陶章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直起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好一会儿才说出口:“我们来借马,其、其实是拿来运棺椁的!”
赵宝珠闻言一愣。两人小心地抬起眼,见赵宝珠脸上只有惊愕,却不见厌恶,这才接着说下去:
“这种晦气的事,原本不该麻烦县老爷。但是我们兄弟两人的大哥一家三口遭难离世,三天后就要出殡,我们在城里便寻了都未能借到车马,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县老爷的。”
听了这话,赵宝珠明白过来,蹙了蹙眉,一家三口遭难离世,那就是三口棺椁。怪不得陶氏兄弟要来借墨林,这样的场面没有马去拉那是万万不行的。他沉思了片刻,抬起眼收敛神情道:
“万万不要说是晦气的事,既是你们大哥的丧礼,更要谨慎尊重。这样、你们将马与车一并牵去,把车上的棚架拆了便能放棺椁。”
陶氏兄弟见他连犹豫都没有,竟然说出如此妥帖的话,一时都怔住了。好半天后,陶章才双眸含泪,颤抖着嘴唇问:“老、老爷这话可当真?这种事……老爷就不忌讳?“
赵宝珠正色道:“这有什么可忌讳的,本官说话自然算数。”
陶氏兄弟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狂喜之色,拼命给赵宝珠磕起头来,口中激动道:“谢县老爷恩、谢县老爷恩!”
两个铁打似的汉子磕起头来也跟打铁似的,赵宝珠听得都牙酸,赶忙将阿隆将他们两个扶起来。陶氏兄弟站起来,两个人站在一起像墙一样,却耸着肩膀感动地直抹眼泪,情形甚是好笑。
赵宝珠无奈道:“行了别哭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二位都比我大,就别叫我老爷了。”
陶氏兄弟闻言抬眼去看赵宝珠。这县老确实年轻,看着约莫都还未及冠呢,他们一口一个老爷,确实是将人叫老了。两人想了想,问道:
“还请问县老爷贵姓?”
阿隆替他答了:“我家老爷姓赵。”
陶章道:“那便称小赵大人吧!”
赵宝珠听了,也觉得好,老是叫这些长辈叫他老爷,他自己都觉得折寿,便应下了。陶氏兄弟笑起来,便又跪下给他磕头:
“陶章陶芮谢过小赵大人。”
赵宝珠赶紧叫他们起来:“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见天着跪来跪去的。”待两人起来,他稍微歪过身子,目光落在二人脸上,眯了眯眼,道:“你们说,大哥一家三口都遭了难,是遭的什么难?”
方才听两人陈述时,赵宝珠便觉出些不对。若是大哥一人出殡还算是平常,但一家三口全都遭难,陶氏兄弟二人说话间面上神色有异,不得不让人深思。
果然,见赵宝珠这样问,陶章陶芮两人同时面色一僵,支吾起来,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赵宝珠观察两人的神色,见陶章面上似有丝缕愁色,似是顾忌着什么一般,而陶芮脸上却是隐约透着不忿。
赵宝珠眸色微沉,低声道:“若有什么隐情,你们直说便是。我初来乍到,虽不能担保即可为你们做主,但今日你我对话绝传不到他人耳里。”
听他说出这一番话来,陶章陶芮猛地抬起头,面上皆是震动。赵宝珠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他对这无涯县上的事已有了解,且还愿意为他们保密,不会这边儿听了,那边儿立即说出去邀功。这听在陶氏兄弟耳中已算是表态了,再加之赵宝珠这么利落地借他们车马,可见其人品清正,至少值得赌上这么一遭!
陶芮看了哥哥一眼,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朗声道:“不瞒小赵大人,小人大哥一家遭此劫难,其、其实全都是拜那尤氏狗贼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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