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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回头
曹操迈下马车,只望了一眼那僻静的院落便觉心旷神怡。
没想到邺城附近还有这么小巧精致的地方,既朴素又不失典雅,葱郁的篱笆、高大的桑榆、古朴的井台,还有草丛间那几朵不知名的小花,一切都符合丁氏的喜好,看来卞秉、丁斐果真没少费心思。
当朝司空接闹别扭的老婆回家,这等事恐怕还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自然不能嚷出去惹人耻笑。
故而曹操只乘了一驾普通的马车,连亲兵卫士都没带,只有许褚赶车,卞秉、丁斐骑马相随。
卞秉搀姐夫下了车,指着这院子道:“此处原本是审家的一处庄子,如今院墙已经扒了,附近的田地也分了,只留了几处院落。
您放心,现在住的都是府里的家奴仆妇,一来跟着主公这么多年给大伙添点儿产业,二来正好伺候夫人起居。”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上前伸手欲推柴扉,又顿住了,回头道:“这院子里的人……”
卞秉又抢着答道:“仆人早叫我打发回家了,这会儿只有夫人一人,姐夫只管进去。”
什么时候叫主公、什么时候叫姐夫,卞秉已掌握得炉火纯青。
“嗯。”
曹操怕他们偷听私房话,拂袖道,“你们且往后站。”
“诺。”
卞丁二人忍着笑退了几大步,连许褚也牵着马车向外移了移。
曹操这才推门进院,明知没人敢跟进来,却还是顺手把门带上,夫妻相会搞得像做贼一样——说来说去还是放不下这张脸。
这个院子十分简单,左右有几间小房似乎是厨下和仆人们住的,正房的门敞着,可以依稀看见房里的情形。
丁氏就背对着大门坐着,手里顷刻不停地忙着,传来吱扭吱扭的声响,她又在织布了——织机是她唯一的伙伴,自进了曹家的门,她便整日忙针织女红,就好像家里要靠这营生过日子似的。
曹昂死后她更是把织机当成了命根子,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即便到了这里,她还在织,真不晓得她织那么多布、绣那么多香囊都是给谁用的。
曹操蹑手蹑脚迈进房门,这才看清楚妻子——头发已经全白了,穿着一袭粗布钗裙,单看这背影简直就是一个乡下村妇。
顷刻间,曹操悲从中来,伤感一阵阵往上涌。
路上他还在料想丁氏见到他会是何等表现,是愧疚还是倨傲?现在看来谁对谁错早已不重要了,彼此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儿女情长。
还是解了心结,平平稳稳的过日子吧。
他突然开始害怕面对丁氏的脸,不知那张虽不漂亮却曾经年轻的脸现在已苍老成什么样。
丁氏早知道曹操要来,这会儿窸窸窣窣听得有人摸进房里,已猜到是谁。
但她既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手里停了片刻,便又吱扭吱扭地推起了织机。
曹操在她背后站着,酝酿了好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好轻轻咳了两声,觍着老脸低声道:“我来了……”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
“你还好吧?”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
莫说叫他坐下说几句亲近话,丁氏连头都不回一下,硬是把这个身份高贵的丈夫生生晾在了那里。
曹操见她倔强之性丝毫未改,心头便有几分不满,可环视屋中,只有几件古朴的几案和摆设,连个妆奁盒子都没有,又打心眼里可怜她——将就了吧,把年轻时说甜言蜜语的本事拿出来,拉下脸继续哄吧。
“年初咱昂儿的祭日,我正在并州打仗,也脱不开身,就叫丕儿他们在府里设灵位拜祭了。”
死去的儿子是丁氏唯一记挂的,曹操拿儿子说事,希望能勾她说话。
哪知丁氏还是不理不睬,便又接着道,“咱昂儿若还在,今年也快三十了。
我可能是老了,近来做梦总梦见咱儿子,要是他还在,我父子并辔而行纵横天下该有多好啊!”
这倒是句真心实意的话,“如今河北大局虽定,青州却还有些乱子,辽东公孙康趁火打劫意欲抢占沿海之地。
若有咱昂儿在,大可命他提一支劲旅替老夫荡平贼寇,我便可以放心出关根除袁尚之患,待大功告成我父子合兵一处挥师南下……”
曹操痴痴地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不是跟诸将商讨战事,赶紧住了口,又往丁氏身前凑了两步:“我知你不喜纷扰,此处山清水秀又没有那么多的达官显贵,你喜欢吗?前几天环儿她们还说起你,大伙都说你好,孩子们也很念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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