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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伦之乐
曹丕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思来到行营,事实却出乎意料,曹操对他的不宣而至并未斥责。
当曹丕心怀忐忑偷眼仰视的那一刻,倚在卧榻上的父亲也正凝然注视着他。
不知为何,曹丕的心似被人用力揪了一把那样难受——分别仅仅一年,父亲憔悴如斯,那布满鱼尾纹的双眼投来的分明是欣慰,还夹杂着酸楚,似乎早盼望他来。
这不是君王该有的眼神,完全是老父亲对儿子的爱怜。
那一刻曹丕几乎动容,无论他们父子间有怎样的隔阂,毕竟血脉相通,那是赐予他生命的人啊。
父子俩四目相对,竟半晌无语,直至左右群臣施礼问安。
“参见太子”
的问安声打破了沉默,也把萦绕在父子间的那丝温情冲得烟消云散,一切又回到现实。
曹操缓缓垂下眼睑:“你不该擅离京师。”
话虽这么说,却并没有深责之意。
曹丕就势跪倒:“孩儿经年未见父王,心中思念,又闻荆州战败,父王心绪忧烦,劳病不愈,故情不自抑斗胆前来,望父王赎罪。”
曹操稀疏的眼眉轻轻抖了一下——固然有思念之情,恐怕更多是心内不安吧?他这么想却没点破,他宁愿自欺欺人相信儿子完全出于孝心,宁愿不去设想儿子会做出哪怕一丁点儿伤害他感情的事。
曹植上前给兄长施礼,曹丕紧紧握住他手,满面堆笑:“这几日辛苦弟弟了。”
曹植对他依然那么恭敬:“哪儿的话?太子身负家国重任,臣弟不过替兄长略尽人子之道。”
群臣一旁听着他父子兄弟间的私话,未免有些尴尬,但迁都之事没议定,谁也不敢走,便往帐口退了退。
也有不嫌讨厌的,丁廙主动凑到曹丕眼前,施礼道:“微臣斗胆进言……太子孝悌固是大德,但轻弃职守恐失权衡。
今国有祸乱民心未宁,大王与太子皆不在朝,倘若京师生变又当奈何,岂不贻害社稷?”
他表情恭敬无比,但这话的分量却很重。
曹丕自身居太子后对曹植已没多少芥蒂,若非丁氏兄弟野心不死,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故而对丁氏兄弟之恨更甚于前。
但当着父亲和众臣的面,只能一脸谦诚微笑:“丁黄门所言极是,是我思虑不周。”
丁廙更向前一步,朝上施礼:“大王可还记得田银、苏伯之事?当年远征雍、凉,宵小奸徒谋乱于后,彼时太子在京尚不能及时察觉,况今朝中无主?恳请太子速速回朝。”
昔年留守时发生叛乱是曹丕一直无法掩饰的痛,没想到时隔多年丁廙还拿这事做文章,曹丕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辩驳。
曹操轻叹了一声:“敬礼所言甚是,那你就暂留一日,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诺。”
曹丕不禁捏了把汗。
丁廙虽摸不透曹丕所来为何,却总觉事有蹊跷,似乎曹丕多停留片刻都极具威胁,更欲再言;司马懿却抢先一步赔笑道:“太子大驾到此毕竟是好事。
来得正是时候,明早临淄侯便要领兵出征了,父子重逢、兄弟团聚就只今日,大王也烦心军务这么久了,今日该高兴些才是。”
“不错。”
这话倒很合曹操心思。
丁廙想说的话全噎了回去,竟没敢再多口。
曹丕听司马懿说明日便是出兵之期,暗自庆幸,忙道:“孩儿知军情紧急,随军带来不少羊羔美酒,不妨赐予将士,今日尽兴而欢,也好激励士气赴危解难。”
曹操越发微笑:“你想得很周全,就将一应犒劳之物都送到徐晃营中,今晚大家都过去饯行,鼓舞将士。”
这次救援兵少势微,把握并不大,若再士气不振,真的没法打了。
“诺。”
群臣齐应一声,却无人退去,似有言未尽,眼巴巴看着曹操。
长史陈矫实在按捺不住,拱手道:“迁都之事……”
“好了好了,”
曹操不耐烦道,“明日子桓不就回都了么?有子桓坐镇京师,子建领兵解难,子文备战长安,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寡人就安心在洛阳坐镇,迁都之事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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