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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有经验?”
“当然哪,鄙人女朋友第一次从武汉大学给我写信,称我为同学,等我回信去,就不再称我为同学了。这说明恋爱是在试探中前行的。我记得我给你看过我女朋友写给我的信。”南坡用过来人的口吻说。
“后来你没给我看过她写的信了。”西峰故意说。
“后来再看就不好意思了。那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了。我跟你打赌,你敢给我看这个叫洪若曦的女记者在几个月或半年后给你写的信吗?”
“不知道。正好学习任务不紧,那我就给她写写信吧,汇报一下我这个游子在清华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西峰说。
“路边一株野蔷薇,独自对着日光,少年见了奔若狂。”南坡随口吟道,那声音从寝室传向了窗外,在校园的林间飘荡,流幻如烟霞。
日子就这样在收信的等待和回信的甜蜜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从若曦的第二封信开始,她的信就折叠成一颗心的形状,也像是一种拥抱,如同相思拥抱相思,爱拥抱爱,让人升起无限的遐想,“折痕里,只有你的马车缓缓经过”。西峰回信去的时候,试着学样折成一颗暖心的形状,可怎么也折不会。他折得松松垮垮的,就像叹息拥抱着叹息一样。他干脆不折,免得破坏他那颗暖心的美好。很多年之后,他问过若曦,你那折叠的信是怎么折成的?若曦笑着反问:“你要给谁写折叠的信呢?”
转眼就是寒假了,北凤跑来问西峰,买哪一天的票回临水,她去买。西峰说他去买。他买了1986年元月18日的火车票。
上了火车,西峰告诉妹妹,他的票是到省城的,他要在省城停留一两天,要她先回去。北凤噘嘴说:“那我要跟你停留一两天。”
“你跟我停留干什么,我在这里见个同学。”他着急似的说。
“是女同学吧,三哥,你弄得这么神秘的。”北凤的眼睛亮闪闪的。
“不是。”西峰不肯承认。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和洪若曦是什么关系,只是在你来我往的越写越长的信函中,彼此有了好感,有了交往下去的愿望。
“不可能。你在省城的那几个同学我都认识,你不会为他们停留。”北凤调皮地嗤笑,“老实交代,要不我回去就告诉妈。”
“我真该叫你姑奶奶了。瞒不过你,好,我跟你交代,回去别乱说。”西峰说。他什么事都缠不过妹妹。
“那快快交代。”北凤刨根问底了。
“是一个女记者,她不是我的同学,她是采访我时认识的,然后我们就写信,约了寒假见个面。她家里好像也是临水的,她在云阳中学上过初中。”
“一个省里的记者怎么会去采访你呢?要采访你也只能是国家媒体呀。是为你写的那篇调查报告吗?”北凤用调侃的口气问。
她已经接到大哥的来信,看了大哥给她寄的报纸,知道三哥为二哥出头,跟同学一起写了个云阳镇市场由盛变衰的调查报告,调查报告引起地委书记的重视,处理了几个干部。大哥生三哥的气,没有给三哥写信,她拿着报纸找三哥,问三哥办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她,三哥说不想牵扯家里任何人。她说怎么不牵扯,大哥都被牵扯到是非中去了,对他有恩的镇委书记都被降职调离了,三哥说谁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程度?火车开出去了,是回不了头的,水泼出去了,能收回来吗?她在内心里是支持三哥的,她恨死了那个害二哥他们的唐地举了。如果三哥当时叫她一块参与调查,她会毫不犹豫地参与。她给大哥写信,替三哥作了解释,也谈了自己的看法,大哥的气好像消了些。
“是的。”西峰回答妹妹。他的眼睛有躲闪,含笑望着妹妹。
“我想起来了,那个记者是不是叫洪什么曦?”北凤问。
“洪若曦。”
“对,洪若曦。你的一篇调查报告,为二哥报了仇,博得学校好印象,掀起临水官场震荡,又牵出一段姻缘。三哥,你真是一石三鸟啊!”北凤扬起嘴角,揶揄说。
“别说得这么难听,你不能把你三哥说得高尚点吗?我是主持正义,是有社会责任感。现在说姻缘,还为时尚早,那女孩比我大近一岁,是复旦大学毕业的,文笔很美,字也写得好,我们就是通通信,以后的事,真说不准。”西峰说。
“你连家都不急着回,大嫂都生孩子了,你也不急着回去看看孩子,说明你心里有你的女记者。不过对于你的人生大事嘛,妹妹我支持。既然你跟我老实交代了,我就不缠着你当电灯泡了,暂时也不跟妈说。”北凤装作大人的口吻说。
火车发出嘶鸣,拖着绿色的车皮像一条游龙似的,进了隧道洞口。西峰和北凤只觉得眼睛一阵黑,但是很快,明净的景色又复展现在眼前,窗外是廖廓的田野了,那么宁静和安详,好像是一位刚刚经历生产的母亲,带着一种养育后的疲惫的幸福感。
大地寂静无声,可是西峰明显听见,那原野尽头,那奔腾的喧嚣的力量,那深沉的呼喊,苍劲有力,一声一声,叫人忍不住流下热泪。
出了省城火车站的站台,西峰挤在出站的人流里,挤在征尘纷落、行色匆忙的人流里,那呛人的微尘的气息,那淡淡的机油味道,那“嗵嗵嗵嗵”的铁轨撞击的有节奏的声响,仿佛热烈的慌乱的心跳。忽然,西峰听到出站口有人叫他。原来是洪若曦来接他了。“我没有告诉你到站的时间,你怎么知道呢?”他惊喜地问。
“我不会查时间吗?”洪若曦得意地说。半年的通信,他们已经成为熟悉的朋友了,比朋友多一点亲近,多一点暧昧。
“我给你安排住我们报社的招待所。然后,我们去吃饭行吗?”
“行,客随主便,在这里都听你的。”西峰说。
到招待所的时候,西峰从提袋里掏出几包糖炒栗子和几盒北京果脯递给若曦,说:“这是给你带的。”
若曦接过,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炒栗子?”
“我是学电子工程的,会算呀。”西峰调皮地说。其实他是懵的,北京街头就这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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