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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不由挪动了半分,嘴上还保持着体面,“皇后想说什么,大可知无不言。”
元皇后说好,娓娓道:“辛家子弟累世高官,宰相不知出了多少位,算得长安第一大族,陛下承认吗?辛道昭其人,智能动众,孜孜奉国,是朝中栋梁,这点想必陛下也没有异议。但昨日花萼楼中,妾却亲眼得见左仆射咄咄逼人,句句将火引向辛家……妾想问陛下一句,那裴直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借着姻亲之势受陛下抬举,以他的气魄心胸,如何能入政事堂,如何能决策天下事?”
圣上如今是很信任裴直的,听皇后这样数落,难免要维护上几句,“你也不必一棍子将人打死……”
元皇后却没打算退让,冷笑道:“裴直从政至今有什么建树,陛下大可列出来,让妾瞻仰瞻仰。他小肚鸡肠,以权谋私,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说着调转眼波看了圣上一眼,“陛下想是要责怪我无状了?不要紧,我本就出身武将世家,粗人一个,装不来那等温情小意。我元家子孙,身上功勋都是靠命挣的,行走天地,俯仰无愧,不去仗着军功弹压他人,也绝不容人背后嚼舌,刻意算计。”
这就将战场扩大了,把元氏都牵扯了进来,圣上一时竟不知怎么应对她,她要骂裴直,好像也只能由她骂了。
但太子与辛家女的婚事,却不能仅凭皇后牵五绊六的一顿问责,就这样轻轻放下。
圣上道:“我与你商议,从来商议不出头绪来,到最后无非惹一肚子气,与其如此,倒不如问大郎自己的意思。”转头唤门外的内侍,“去把太子殿下请到神龙殿来,朕有话问他。”
内侍领命承办去了,殿中的夫妻楚河汉界各自坐定,圣上面色不豫,不想多看皇后一眼,皇后亦是如此。
其实圣上心中还是有些把握的,这位长子从小机敏,这两日发生的事,他多少已经看出端倪来了,若是当真依着父皇的喜好行事,他就应当主动撇清与辛家的关系,先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至于对面的皇后,圣上如今头疼得很,皇后对他有很大的成见,原因就出在先前封爵的事上。
他承认,自己是糊涂了,耳根子一软,做了错误的决定,但发现皇后震怒后,他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可惜并未获得皇后的原谅。从那次过后,皇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又不便招惹她,只好少见为妙,敬而远之。
不过夫妻之间尚可以拉锯,事情出在太子身上,就必须以社稷为重了。皇后不想得罪辛家,那也容易,尽可能将辛氏族中女郎指婚皇亲国戚,也算周全了辛道昭的面子。但太子妃这个位置,断乎不能再落于辛家了,太子还需考验,更该忌惮人言可畏。
内侍很快进了东宫,可惜恰逢太子出去办事,等了好半晌才等到他回来。
凌溯听说圣上召见,随手带上了狱中刚画押的证词,快步迈出了丽正殿,边走边吩咐詹事:“给二郎传话,让他即刻去神龙殿。”
何加焉领了命,踅身往崇教门上去了。
凌溯赶至神龙殿,见父母在殿上坐着,彼此关系仍旧没有缓和的迹象,各自脸上的表情都紧绷着。
他上前行礼,唤了声阿耶,“阿耶传儿,恰好儿也有要事禀报阿耶……”
圣上如今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只道:“我与你阿娘为你的事争论了半日,没有丝毫头绪,干脆传你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凌溯道是,“听阿耶教诲。”
圣上还是那番话,“昨日种种你都知情,辛家女虽然有急智,将自己从漩涡中拉了出来,但高存意登了辛家门是事实,左威卫闯进辛府拿人也是事实,坊院内外的百姓都看着,这悠悠众口,究竟怎么堵?朕的意思是,这门亲事莫如作罢,另选高门贵女联姻,对你的体面也是成全。”
没等凌溯说话,皇后反问:“那行辕四个月相处,如何给人交代?咱们是帝王家不假,人家女郎的名声就不重要吗?退了亲,让人家如何是好?”
圣上被她的步步紧逼弄得十分气恼,从榻上扭过身来,大声道:“我在说国事,你总与我纠缠那些人情世故做什么?”
元皇后道:“国事当前,人情世故就不值一提了?家国家国,连家都动荡不安,何来治国妙手!”
圣上被气得不轻,恍惚想起小时候,自己被她压在石垛子上饱以老拳的过往。
当初凌元两家是世交,他们二人从小便定了亲,来往很是密切。皇后比他大三个月,同样的年岁,却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手长脚长,揍他易如反掌。后来男人家个头拔得快,十一岁那年总算超过了她,但隐约的畏惧总是存在于骨子里,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大手一挥,不想理她,“你别与我费口舌,听大郎怎么讲。”
站在地心的凌溯呵下了腰,“儿不能与辛氏退婚。”
圣上火冒三丈,“何故?”
他平静地说:“因为她怀上儿的骨肉了。”
第69章元月十八。
这消息震惊了帝后,圣上惶然看了看皇后,皇后则是惊喜交加,霍地站起身道:“真的吗?果真怀上了?”
凌溯说是,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前两日刚诊出来的,因正逢阿耶寿诞,没能抽出空来向阿娘回禀。且殊胜说,这种事丢脸得很,本打算瞒上一阵子,等亲迎过后再回禀大人,要不是到了这样关头,儿也不会说出来。”
元皇后自然欢喜非常,合上双手朝外面的长天拜了拜,“阿弥陀佛,咱家大业已成,却还没有一个孙辈,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着急。现在好了,有了指望,想是列祖列宗保佑,给我定心丸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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