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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手给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的看着楚楚,他又说了一句,“让我看看。”因为左手抱着越筝,我伸出去我的右手,楚蔷生摇头,于是我把越筝换到右手,向他伸出了我的左手。
楚蔷生变了。
他的手不再柔滑细腻,因为他为了他们家祖孙三代修了一夏天的坟,他手掌心还有几个轻薄的茧,可是他的手却异常的热,好像寒冬腊月升起的火。他打开我的左手,指腹顺着最中央的一根杂乱的纹路,轻轻向下,直至我的脉络。
“命线……太乱,也太短……”
我听越筝说过这件事,我知道大郑朝廷的人都爱算命,信奉祖先、鬼神、佛祖,以及所有在山川河流之间的那些活物或死物的图腾。他们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出竹筒色子,向老天爷问一下以后的命运。
据说,命可以定,运却可以转。
我却不相信这些。
神棍鬼话,骗钱坑人。
楚蔷生弯起我的手指,让它们蜷缩着,而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合在掌心,仿佛在母亲身边酣然入睡的婴儿。
他说,“当年,在毓正宫读书的时候,我应该少管你,随着你的性子无法无天的闹,这条命线也许就不会这样短,这样杂。你这样的人,不适合读书。”
越筝忽然插话,“怡哥哥也读过书吗?”
我点头,楚蔷生说,“是的。”
越筝,“也是师父教导的吗?”
楚楚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有一种极其清淡,却悠远的笑意。
越筝,“那为什么怡哥哥的字还写的那样丑?六哥每次拿着怡哥哥写给他的信仔细看的时候,我都会做噩梦,总害怕那些字是我写的,害怕的都睡不着。”
我无语。
楚蔷生也不说话。
良久,楚蔷生说,“能在毓正宫里贪吃逃学,辱骂侍读学士,用弹弓打晕内阁宰辅,罔顾尊卑,私自结交太子,包庇太监,不学无术依然纵横禁宫,千年一来,也只有一个承怡。七殿下,不要学他的样子。今天要北背诵《礼记》的大学一篇,晚上太子殿下要考教功课,背不过,臣当领罚,七殿下也一样。”
他说话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柔,像三月皇城的柳絮,可是越筝却不敢有丝毫的违抗,他连忙从我怀中爬出去,坐在椅子上,端正的拿起书,一字一句读起来。当我离开这里,越筝稚嫩清晰的读书声像最绵密的针,透过这个尘世上最密不透风的皇城,与我如影随形。
我正在恢宏的天街上,看着两旁几乎高耸入云的黑瓦朱墙,手指下意识的要抓我袖筒中的废太子圣旨,忽然顿住。起风了,几片落叶被劲风卷起,直冲天际。
我的袖筒中,已经空无一物。
那份决定皇朝千年命运的废太子圣旨不翼而飞。
也许是方才一直恍神,没有注意它丢了。我慌忙回去,沿着过来的路一直寻找,一直到蓬莱阁,一块巨大的光石前面,我看到那封黑色,蟠龙花纹的圣旨,以一种欲盖弥彰的姿势靠在大石前面的奇花异草上,我低下头,伸出手,要把它捡回来,……我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一双靴子,黑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脚尖那边还缀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一双修长的手,以倨傲的姿势把半开不开的圣旨捡拾起来。
我抬头。
骄阳似火,笼罩一切。
来人后背对着日头,他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璀璨的眼睛,显得悠远而不可捉摸。
太子把那卷黑缂丝卷轴递到我面前,“这是你的?”
周围似乎都是雾。
我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呆楞愣的点头,然后双手伸出,准备要接住他递过来的东西,可是他却迟疑了,看了我一眼,收回了缂丝卷轴,以一种死亡般的冷淡打开了那封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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