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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长久又问:“那你两次登门,送这些东西,又是做什么?”
老婆婆像是迟钝了一些,她盯着宁长久,眼神怨毒,却没有话,因为如今她所做的许多事情,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一部分听从理智的意识,一部分则是本能的驱使。
宁长久继续问:“城里卖灯笼,除了你,还有哪家?”
老婆婆依旧没有答话,她一会看着那灵位,一会又盯着宁长久,似要随时化作厉鬼噬人。
宁长久叹了口气,看着她,道:“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
老婆婆怒道:“你又说什么混话?”
宁长久忽然将那块灵位掰成了两半,扔在了老婆婆的鞋前,老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神色由一开始的震惊很快变成了想要吃人般的滔天怨怒,她盯着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灵位,口中不停喊着孙儿的名字,苍老的身子颤抖着,像是骨架都要随时垮塌下去。
“你……你……你不愧是宁擒水的徒弟啊,那个老东西的徒弟原来……也不是个东西!”
她拄着拐杖,跪在了那半截灵位前,老泪纵横。
宁长久看着她,道:“可是自始至终,你根本没有孙子啊。”
哭声骤止,老婆婆霍然抬头,满是褶纹的脸上,一双瞳孔在夜色中透着煞白的光。
……
“我没有孙儿?我怎么会没有孙儿!我孙儿叫东运,他娘冬天生的他,是个带把的,他爹高兴坏了,去上东三街给买了一条鱼抓了三把葱……我怎么会没有孙儿?我的孙子,便是让那恶道人害死的!”老婆婆声音尖酸,听得人耳腔生疼。
老婆婆抱着头,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回想起孙儿还活着时的光景,却不知为何,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那一段岁月被硬生生地抹去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她渐渐地现自己连自己的过去都回忆不起来了,她想不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仿佛自己自诞生以来,就是一个头花白,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婆了。
脑子里唯一的记忆,竟然只剩下坐在屋子的板凳上,用竹条编制灯笼,给灯笼架子刷上纸糊这样枯燥重复的事情。
她抬起头,目光茫然而凶狠,像是老狼将死之前露出了自己的爪子。
“你这小妖道,到底施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这妖道快把我孙儿还给我!”
说话间,老婆婆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她猛地扔过了拐杖,五指如钩地向着宁长久扑了过来。
……
另一栋老宅子里,树白收拾好了屋子里的铜器胚子,又将不算宽敞的院子扫了一遍,然后他站在那块被熏黑了一半的、铁青色的帘子前,盘算着今年要不要换一块新的。
最后,他偷偷取出了那袋子铜钱,那袋囊依旧鼓鼓的,里面只少去了几个包子的开销。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底有些关于贪婪和恶念的东西,消失了。
他看着那袋铜钱,皱起了眉头,心想自己痛恨那宁擒水,也知道这袋铜钱很可能是不义之财,但是再怎么样,这也不是自己的东西,我树白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哪里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对,这般良善也不像是自己……
他渐渐思索起两天前生的事情,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自己内心原本深藏的,几乎化不开的大恨,在遇到那白衣少年,被他按着头跪倒在地,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好像消去了大半,甚至生出了要做一个好人的念头。
而那老婆婆敲开大门,与自己无意间对视了一眼后,他忽然觉得,心底那层纱又被揭开,先前的良善念头一下变得荒唐可笑起来。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的跌宕是错觉还是真实,只是方才那刻,心底那抹黑暗好像又被抹去了,他竟再次觉得,自己应该将这袋钱交还给那少年。
树白坐在冰冷的地上,默然地想着这些,混乱的思绪鬼一般飘荡着。
忽然,他的视野里,光线暗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见院子和大堂的交界处,师父像是一截树木般枯立着,他雪白的头在夜风中吹荡。
“师父……”树白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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