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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辛略有一丝动容。纵是沈雩欺瞒在先,自己确也未坦白过身份,往昔只知他身为“郑七”时,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现下看来,倒是果决寡言、清高自持。他怕是即便自觉理亏,却也难以宣之于口。
这番满桌珍馐的做派,倒像是作几分赔罪之意。
那小卒像是如获至宝,羡慕着慨叹:“不愧是长公主殿下亲临,引得大帅都能和颜些许,您都不知道,平日里大帅操练时,是什么铁面修罗的存在!”
亓辛自觉略过前半句,细细揣摩着沈雩在军中的形象。
思及深处,帐帘顶部悬垂的铜铃发出声声轻响。
亓辛随之猛然回头,瞅见了又换回那一身麻布粗衣的郑八,垂眸掩住快要溢出的失落,正经地伏了一伏,道:“郑统领。”
郑八见状“扑通”一声跪下,赶忙接连应着:
“受不起!受不起!”
郑八试探着抬起了头,瞅见她面对着此前大快朵颐的美味,有气无力地往嘴里送着,以及时不时看向帐帘,那望眼欲穿的模样,而后,径自起身,大大喇喇地坐在一旁,敞着腿看戏。
亓辛斜倚于桌侧,笑靥如花,随手理了下鬓发,一只手支着下巴,打量起郑八:
“受不起?你俩此前唤我小九之时,不也挺顺口的吗?怎么,现在担心我被月国的人抢回去,耽搁你们洗白的进度吗?”
郑八闻言,满面菜色,方才的幸灾乐祸一扫而空:
“殿下这般,可就是纯纯膈应人了。七爷这些年岁本就过的够苦的了,身心俱残,性情大变,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除了陪伴,也帮不上什么忙。农户小院之时,七爷待你的好皆出于本心,从未将您当作过筹码,殿下如此阴阳怪气,臣真是替七爷感到不值!”
亓辛伸了伸食指指节,碰碰下唇,面上了无任何情绪,转而问:
“师父,哦不,靖国公的腿——真伤过?怎么伤的?”
郑八冷不丁地一愣,不料她会这般问,继言之:“先前总是寻不得时机,现殿下恰好相问,您也确实该知道了。”
郑八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些许,似是在追忆某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殿下可知,血丸试验,为何只掳掠女子?那是由于月国那位太子在咱们七爷身上试出的结论,换作旁人,或许早就不堪忍受而暴毙,而七爷确是硬生生挺了过来。因而,他们方知,血丸此物,唯适龄女子方可融合成功,后以女子之血供给男子,从而提升能力。”
亓辛错愕地呆望着郑八,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郑八瞟了她一眼,接下去:
“殿下月国所受之苦,七爷恐是尝过千倍万倍。靖国军军纪严明,从未殃及过百姓。月国那位太子攻入宁北之时,却不知何处传出了七爷叛降言论,此后,这罗织罪名便似瘟疫般地四处流散,宁北百姓便也对我们群起而攻之,月国那位太子便带人乔装混入百姓中,活捉了七爷。”
郑八情绪愈来愈激动,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月国那位太子以靖国军全族之命。逼反七爷。他生性多疑,七爷只好以老国公不白之死言明自己早有异心,愿借此机会投降,我们这才捡回一命。他虽阴毒,却也惜才,又觊觎靖国军势力,本欲以血丸控制七爷——”
亓辛:“然后呢?”
“血丸试验失败,月国那位太子不甘放虎归山,以酷刑搓磨。那是一种满是刺的铁棍,一点一点,将受刑者皮肉剥开,钉入筋骨。”
亓辛闻所未闻,月国竟,还有这般惊天骇地的刑罚,。
“七爷他,就是这么一棍一棍,被生生打残啊!霜降救出他时,他的双腿已然血肉模糊,臣一个糙汉,都不忍直视。七爷身负国仇家恨,怎甘忍气吞声,虽有奇露灵药,可每每饮下,便似万蚁噬心、痛不欲生。即便现下恢复,却也无法长久站立。”
母后所诉以及密辛所载,对于沈雩之事的空缺,在郑八这里基本衔接上了,可亓辛深知,这数年的酸楚,岂是这寥寥数语,便可一以概之的。
她若有所思,不解地问:“难道你们未曾察觉,这污名兴起得过分蹊跷?就,从未探查过吗?”
“此事,臣确是不大清楚。七爷下令不准探查,臣有心无力。”
“宫中人一言一行,皆由不得自己,我想留下来帮你们。”亓辛不冷不热地说着。
“殿下您千金贵体,又是女儿之身,您与臣等这些大老爷们混于一处,到底是于礼不合。”
方才送吃食那小卒,此刻哪壶不该提哪壶地补了一句:
“白统领不也是个女的?”
亓辛瞅准良机,追问道:“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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