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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榆市干燥闷热,沥青路被太阳烤得烫脚,树荫底下的铁锈栏杆染上了罅隙间洒落的毒辣日光的热气。
许蓁穿着职业黑长裤和雪纺白衬衫,她从学校出来之后就走进一家百货商场,远远看见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妇人,在商铺外摩挲着放在展览架上的衣裳料子。
中年妇人烫着微卷的短发,外披大红色棉麻开衫,内里配一件深蓝色宽松花裙,看着都比二十来岁的许蓁会打扮。
许蓁垂了垂眸子,外头热气让她额头冒出了细汗,尤其是她穿着长裤长衫,领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商场的冷气飘过来,身上的汗渍黏答答的。
她走到那妇人身边,低声打招呼:“陈阿姨。”
“哎哟,小蓁你来了,来来来,这家店的料子不错,你来看看。”
陈桂莲把衣服放在她身上对比着。
她化了眉毛,眉粉涂重了,起皱的面皮黏在眉眼凹陷处,面相精明。
许蓁低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陈桂莲最喜欢她这副乖巧样,好拿捏。
她又带着许蓁去商场转了一圈,买了好些衣服裙子,家里和外出穿的都有。
中间许蓁拒绝了几次,但陈桂莲说都要当她儿媳妇了,花这点钱是值当的。
逛了好一阵,陈桂莲和许蓁去商场外面的一家咖啡店稍作休息。
这家店装潢复古,前台摆着翡翠琉璃灯盏,红棕色调的风格让墙上的咖啡名都变得高档洋气了不少。
每张桌子上都铺了雪白纹格蕾丝布,椭圆瓷白的花瓶里插着的不是芍药就是芙蓉。
“小蓁,你跟我们家恒交往也有半年了吧。”
咖啡冒出的热气让许蓁的镜片浮现一片白雾,她抬手抚了抚眼镜,随后点点头。
“我们家恒,不是我说啊,从小就优秀,每回考试都是第一,去北京上学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不是?而且家恒现在那单位还是国企,不比你每月拿两三千的教师工资强?”
许蓁看着眼底下的咖啡,泛着一层层细微的波澜,白色拉花做得精美服帖。
阳光透过窗刺到许蓁的脖颈,架在耳上的银丝镜腿折射出光芒,她唯一露出的脖颈皮肤白得反光。
坐在她们斜后桌的男人啜饮了一口拿铁,他修长的双腿交迭着,领口松散,黑蓝条纹的衬衫透着一股野性,尤其是脖子上的银质装饰链更显出这股桀骜张狂气性,如狮鸷般的双眸扫了一眼前方刺眼的日光。
陈桂莲说的话有些刺耳,但她却觉得这么说没什么不妥,她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但你这工作我们也满意,和家恒也配,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老师也很好,以后教孩子就更方便了。”
“不过小蓁啊,我们老孙家呢,三代单传,我和他爸也就只有家恒一个儿子。
家恒今年二十六了,别的像他这么大的男人,儿子都满地跑了。”
“但他就老实,本本分分交的女朋友就你一个,你们这婚礼日子都快定下来了,阿姨……哦不,小蓁,你该改口叫妈了呢。”
陈桂莲说着笑了笑,夸张的口红色号在她褶皱的脸上衬得嘴巴如同张大的血盆,像是黑山上老树成精的妖怪。
她收敛了笑意,对许蓁又开始教导:“你今年也不小了,二十四岁都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我们做长辈的意思呢,就是想让你们尽快要个孩子。
现在筹备婚礼的阶段,你们要个孩子的时间也很充裕。”
“男人嘛还是以事业为主,妈希望你现在就适当地放一放工作,怀了再结婚,反正头三个月也不怎么显怀嘛,不影响美美地当新娘,你觉得呢小蓁?”
陈桂莲说得口干舌燥,拿起咖啡喝了两大口,却嫌这洋东西不解渴。
许蓁一直看着眼前的杯盏,一动不动。
陈桂莲心里犯嫌,她虽然喜欢许蓁的温顺,但就木讷这一点她看不上,跟长辈聊天也不回个话,真是不懂礼数。
“阿姨,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她没去擦起雾的镜片,薄薄云雾遮掩了她眸中神色,却见她微微笑了下:“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意见的。”
陈桂莲的笑容这才显得真了几分:“我起先听媒婆说,街坊邻里都说你从小就乖巧听话,孝敬长辈,这话果真不假。
我们家恒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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