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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镰刀时,她更不放心,时时说:
“福贵,别把手割破了。”
我娘老是在一旁提醒也不管用,活太多,我得快干,一快就免不了砍了脚割破手。
手脚一出血,可把我娘心疼坏了,扭着小脚跑过来,捏一块烂泥巴堵住出血的地方,嘴里一个劲儿地数落我,一说得说半晌,我还不能回嘴,要不她眼泪都会掉出来。
我娘常说地里的泥是最养人的,不光是长庄稼,还能治病。
那么多年下来,我身上那儿弄破了,都往上贴一块湿泥巴。
我娘说得对,不能小看那些烂泥巴,那可是治百病的。
人要是累得整天没力气,就不会去乱想了。
租了龙二的田以后,我一挨到床就呼呼地睡去,根本没工夫去想别的什么。
说起来日子过得又苦又累,我心里反倒踏实了。
我想着我们徐家也算是有一只小鸡了,照我这么干下去,过不了几年小鸡就会变成鹅,徐家总有一天会重新发起来的。
从那以后,我是再没穿过绸衣了,我穿的粗布衣服是我娘亲手织的布,刚穿上那阵子觉得不自在,身上的肉被磨来磨去,日子一久也就舒坦了。
前几天村里的王喜死了,王喜是我家从前的佃户,比我大两岁,他死前嘱咐儿子把他的旧绸衣送给我,他一直没忘记我从前是少爷,他是想让我死之前穿上绸衣风光风光。
我啊,对不起王喜的一片好心,那件绸衣我往身上一穿就赶紧脱了下来,那个难受啊,滑溜溜的像是穿上了鼻涕做的衣服。
那么过了三个来月,长根来了,就是我家的雇工。
那天我正在地里干活,我娘和凤霞坐在田埂上。
长根拄着一根枯树枝,破衣褴衫地走过来,手里挎着那个包裹,还拿一只缺了口的碗,他成了个叫花子。
是凤霞先看到他,凤霞站起来叫着他喊:
“长根,长根。”
我娘一看到是从小在我家长大的长根,赶紧迎了上去,长根抹着眼泪说:
“太太,我想少爷和凤霞,就回来看一眼。”
长根走到田间,看到我穿着粗布衣服满身是泥,呜呜地哭,说道:
“少爷,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我输光家产以后,最苦的就是长根了。
长根替我家干了一辈子,按规矩老了就该由我家养起来。
可我家一破落,他也只好离开,只能要饭过日子。
看到长根回来时的模样,我心里一阵发酸,小时候他整天背着我走东逛西,我长大后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想到他还回来看我们,我问长根:
“你还好吧?”
长根擦擦眼睛说:“还好。”
我问:“还没找到雇你的人家?”
长根摇摇头说:“我这么老了,谁家会雇我?”
听了这话,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长根却不觉得自己苦,他还为我哭,说道:
“少爷,你哪受得起这种苦。”
那天晚上,长根在我家茅屋里过的。
我和娘商量着把长根留在家里,这样一来*兆踊岣*苦,我对娘说:
“苦也要把他留下,我们每人剩两口饭也就养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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