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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空像破了大洞,雨声哗哗,好似快要将屋顶砸穿,熊霁山上身赤裸躺坐在纹身椅上,基地里的纹身师是个五六十岁的缅甸阿伯,戴着厚厚眼镜,拿豆大的眼睛从上而下一遍遍审视着他。
当看见阿伯拿起针筒时,熊霁山阻止他,说不用麻醉,阿伯说会很痛,熊霁山撕扯开自己的背心塞了一团在嘴里,死死咬紧,朝阿伯点点头。
其实他是害怕那里面装的不是麻醉药,而是海洛因。
不碰毒品,是他最后的底线。
锋利刀子在胸口肩膀上一刀刀切下了皮肉,熊霁山疼得要晕眩过去,冷汗一阵接一阵,口水早湿透了口中的布料。
他被选为卧底的那一天,他认真问过联络员,这个任务需要多少年,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回警队。
他希望能有一天,自己穿着警服站在外公面前敬礼。
联络员说时间无法保证,但回归警队是没有问题的。
可他在晕过去之前觉得这话简直就是狗屎,已经经历过这些的人又要如何才能回到原来的生活里?
无论他原来是什么人,是好是坏,是兵是贼,这个梭温贩毒集团的印记,将要伴他一生。
梭温极为小心谨慎,很少在人前露面,许多决定均由左右手代为转达,当熊霁山胸口的血痂掉完时,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毒品之王。
老卧底那一年已经上升成为梭温左右臂膀的其中之一,熊霁山跟着他到佛堂面见梭温,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身白衣,正在金佛前盘腿打坐,闭眼诵经的模样看不出他残暴铁血的一面。
熊霁山在心里嗤笑他假仁假义,却突然感觉到一束目光投到他眼角。
他斜眼,与那目光对上。
梭温的旁边还有一人,看似不到十八的姑娘,一袭白裙,浓黑长发盘于头顶,浅麦肤色,面容清秀,黑眸里带着熠熠亮光。
佛堂中央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里是不可置疑的威严:玛蕾,不要分心。
熊霁山见她飞快移开目光垂下头,软软应了声:知道了,父亲。
玛蕾是梭温的独女,芳龄十七,母亲早逝,平日她不住在基地,梭温将她藏在了隐于边境深山里的大寨,而自从在佛堂一面之后,熊霁山发现小丫头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之前被保护得太好,纯洁得掩饰不住眼中的爱慕。
阿山,阿山,我喜欢你,她总会一遍又一遍红着脸告白。
这样子洁白无瑕的感情,在这样晦暗不明的环境里亮起了一盏灯,让熊霁山不再好似站在雾中,连自己是谁都快要想不起来。
他与玛蕾走得越来越近,老卧底逮着机会还夸他厉害,这样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到梭温了。
熊霁山笑笑不做应答。
他没打算利用玛蕾,他开始想放弃这看不到尽头的双重身份,警队那边他不要了,梭温这边也不要了,只想与玛蕾匿于大山里粗茶淡饭过完下半生。
熊霁山当卧底的第十年,老卧底出事了。
老卧底最后两年的身心俱疲,心态摇摆不定,他最后一次和熊霁山说,他已经好久没和联络员说上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这颗棋子。
再过一周,熊霁山听说老卧底与外界通风报信时被人逮住了,现在正在山顶上准备受刑。
熊霁山飞奔至山顶,老卧底已经没了,人被砍了四肢,挖眼割舌,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一把火烧得焦黑。
熊霁山当场扶着树就吐了出来,脑袋疼得要爆炸,眼泪鼻涕淌满脸。
老卧底手下的人被血洗过一轮,熊霁山是老卧底提拔上来的,嫌疑极重,可碍于他与玛蕾的关系,没被直接处决。
人被带到佛堂里,双手被绑,悬于屋梁下,被鞭子抽,被当沙包打,最后有人拿刀在他左脸上画了长长一道血痕,不停拷问他的来历以及与老卧底之间的关系。
是玛蕾冲进佛堂,张开双手在他身前护着他,说阿山是她的爱人,不是你们的敌人。
她抚摸着小腹,哭着说,谁都不许欺负她孩子的爸爸。
熊霁山从玛蕾冲进来的那一刻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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