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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一年的春末,阴雨连绵的梅雨季。
我怀了身孕,因为不想博延反对我出去做事,瞒了他两个月。
出了章先生家的事,我自然只好辞去那份差事,怀孕也是很正当的理由。
博延还对章先生帮忙的事抱有幻想,不敢就此撕破脸,这样也好,大家都好下了台阶。
只是外面炮火纷飞,战事胶着,做贸易绝不是轻易能成的事。
又一年走到尽头,我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东塘街的租约也到了期。
寒冷的晚上,博延又去朋友那里谈事,我早早关掉灯上了床,睡到迷迷糊糊,才听到有人开门走进来。
窗外月光熹微,我在那一点微光里看见博延坐在床边,半晌无语,最后伸出冰冷的手摸摸我的脸。
那天博延约出去喝酒的是朋友的朋友,一个有些野路子的团长。
出去时他还神采飞扬十分兴奋,仿佛守了这些日子的清苦,终于云开见月。
这时候看他的神色,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他举头望向窗外,半晌叹气:“惠贞,我没办法了,我们还是回南岛吧。”
有时候我恨博延的少爷脾气,既然离家出走,他有手有脚,为何不能正经找份差事,偏要做不切实际的梦,想要一夜致富。
有时候我也恨他软弱,恨他明知生计困顿还要挥霍无度,总之各种恨铁不成钢。
他会说:“你我不一样,你不会明白。
做小职员艰苦度日又怎样,在我父亲和两个哥哥眼里,一样是沉溺女色,百无用处,怎会看得起我。”
最后回南岛去认错,是他认了输,他无可奈何。
我却一直以为,自由恋爱闹到与家庭决裂,毕竟不美。
即使回南岛吃苦的是我,如果最终能被接受,也是值得。
我们就这样动了身,坐火车回南岛去。
年关将近,车上全是人,妇孺领着孩子返乡,背着行囊的大兵不知去哪里开拔,还有挑了一扁担货物的小贩蹲坐在过道里堵住去路。
幸好我们轻装简行,没带太多东西。
博延在角落里找了一个座位,让我坐在窗口,他就坐在我外侧,微微侧过身子,一只手护住我的大肚子,好像一道墙挡在我外面。
这一路他似乎心思沉重,神色阴郁,时不时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家低头认错肯定对他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一会儿等他忽然回过神来,殷勤地问我:“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我的胃口始终不大好,一直说不要,他又将手轻轻放在我的肚子上,像要感觉孩子的心跳。
半晌我才听他喃喃说:“惠贞,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第40章同归(4)
火车在下午时分到达永平县城,博延雇了一个挑夫,我们又搭乘了渡轮才到南岛。
又是一番折腾,叫到两部黄包车,傍晚时分才到傅宅的边门。
错过了晚饭时间,傅宅里已经掌起了灯。
一个潮湿的阴天,高大的白墙在小巷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墙里错落的灰瓦静默在冷灰的暮色里,显得肃穆森严。
只有一个老佣人出边门来迎接博延,弓着背接过行李说:“太太吩咐,把东西都安顿到西苑。”
博延默默点了点头,扶我进门。
我只进过傅宅一次,偶入桃花深处,在那里遇到博延。
这一次走的另一个门,只发觉墙比记忆里的高,路比记忆里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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