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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机在他手里按得啪啪作响,却怎么也打不着火,眼见他眉头不耐地往中间一蹙,我正准备让他管前台再要一个,他忽然衔着烟凑到我面前,烟头抵在我叼着的烟头上,白烟袅媚地升向半空,他浅浅吸了一口,烟头上立马燃亮细细碎碎的橘红的星光。
我看他的目光一定贪婪得肆无忌惮,他倒很坦然地接受了,唇上的烟气拂到我脸上还残留着余温,像看得见的呼吸。
我扔掉烟头,一口烟恶作剧地全吹到他脸上,他这才往后拉开距离,靠定身旁的雕花栏杆。
孟潜声说本来今晚上准备陪床不回来的,但被他爸硬赶了走。
这句说完,他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抽烟。
我也什么都没说。
提起家里人,我们惯常这样。
年三十街上商户紧闭,只能在酒店里吃饭,寥寥三两桌食客,都吃得心不在焉。
人数稀少,反衬得顶上的水晶吊灯大得不可思议,如同一个浩瀚的星团。
服务生偶尔开门进出,顺风飘来春节联欢晚会独有的喜气洋洋的笑声,远得不真切。
除夕夜几乎谁也别想能安心睡觉。
孟潜声坐在床头看书,我背向他卧着,并无多少睡意,闭眼久了,眼皮也乏累,索性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光影朦胧的房间。
我的失眠全靠背着孟潜声吃安眠药解决,想到这几天跟他朝夕相对,就没有带,此时我像个毒瘾犯了的瘾君子,只想到“安眠药”
三个字和药效带来的昏昏沉沉的晕眩感,心尖就一抽一抽地痒,神经跟着发出渴求的颤栗。
暖气落在身上,是一整块滚烫的玻璃板,干热的空气则是无数根烧得通红的针。
窗户没有闭紧,留了一条窄缝通风,此起彼伏的烟火声远在天边,仿佛是从上个世纪传来的连绵战火,浩大声势里自有缤纷的热闹。
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回来。
身在世界边缘的异乡人之感从未像现在这样穷凶极恶地扼住喉咙,看不见的四面八方同时射来千万支毒箭般的视线,使我受到巨大的羞辱。
耳畔又有人喁喁低语,半边身子压得生疼,我按了按耳朵,想让那声音消失,随即翻了个身。
余光里的光亮立刻暗了下去,孟潜声挡住光线,把灯挪到照不到我眼睛的地方,问:“太亮了?”
“不是。
我本来就睡不着。”
我半坐起来,瞄见扣在被子上的是一册卡夫卡中短篇选集,他顺手拎过一个厚软的靠垫塞在我脑后。
“吵得慌。”
我说。
“是啊,过年。”
他翻过一页书,纸张刮过棉质的被套,发出粗哑的擦声。
然后我们便不再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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