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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先是扮了一场可怜,谢家主泣道:“季子如刚病逝不过月余,举家悲痛欲绝之际,乔巡检今日之行径,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难道丝毫不顾及曾经的姻亲之谊?”
意指他以官欺民。
“如刚英年早逝,鄙人亦感惋惜。”
乔仲常铺垫一二,继续说道,“可论及悲痛,舍妹丧夫之痛怕是更甚几分,棺前哀哀恸哭,以至无泪可沾巾,然服丧百日之期未过,谢家却对她咄咄恶言,逼她们母女离家,合乎伦理哉?究竟是谁人罔顾姻亲之谊?”
又言:“乔某今日一身便衣,请的是当地村正、村丞来作证,哪一处谈得上是欺人太甚?”
随后,谢家人又想拿道德、名声那一套来压乔家:“乔氏不念夫妻旧情,不恤翁婆年迈,却只惦记着区区田畴,一心想要转移夫妻资财改嫁别户,义不足以为人之妇,孝不足以为人儿媳……这事传出去,她就不怕被人指脊梁骨,乔家人的名声还要不要?”
显然,谢家很懂人言可畏、礼法吃人的那一套。
乔仲常回得很硬气:“且不论舍妹是否真的改嫁别户,你们苛待舍妹,却想让她行孝养之道,你谢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这事若是传出去,那便让外头的叔伯姑婆们评评理,告到衙门我乔家也不怕。”
他拿出一卷《大梁刑统》,铿铿言道:“大梁有律,随嫁奁田、资财为妇人所有,翁婆族人不得干预侵占,谢家侵占舍妹田产、铺子而不还,是要违抗大梁律法不成?”
乔仲常自知此时绝不能露怯一丝一毫,若退半步,则流言蜚语席卷而来。
于法于礼,乔家行正坐直,有何可惧?
本以为走到这一步,谢家若是识相归还嫁奁,往后两家不相往来,此事便罢了。
谁知谢家人眼看卖惨、道义绑架皆不好使,便开始横耍无赖。
谢家亦早有准备。
谢老爷子道:“咱们平头百姓律法不如乔巡检读得精明,却也知道既嫁从夫,乔氏嫁奁为夫妻共有……说来惭愧,如刚在世养病这半年,乔氏典卖田产为夫治病,药资昂贵,细软尽销,所剩已然无几。”
“乔贤侄若是执着于此,核算剩下的三俩百钱,尽管拿去好了。”
口中说着“惭愧”
二字,却无半分愧疚之意。
更可气的是,那老虔婆竟哭哭啼啼抹眼泪,诋毁道:“我苦命的儿呀,你痰迷心蒙了窍,娶了这么个催命的罗刹婆,克走了你,如今还有脸来家逞威风,叫人过不得半天太平日子……”
这话何其狠毒。
乔仲常一掌拍断了椅扶手,骂道:“你们横着走惯了,便也想在我跟前做派头?本官黑沟子里抓癞头,甚么场子没见过,原想着谢如刚是有几分读书人气性的,我留个薄面敬他入土为安。
现今闹到这步田地,你们自个扯了遮羞布,倒免得叫我为难了。”
“你们真以为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要回嫁奁?我妹子这样清清白白的人,活不该受你们搓磨,我乔家要的是一个理。”
“都叫外人瞧瞧你们谢家做的黑心下流事。”
乔仲常这才从袖口掏出一叠典卖契书的副本来,甩在桌上,道,“嫁奁为夫妻共有是不假,可这典卖契书上,签的可不是他们夫妻的字,而是经了你家三儿子的手。
谢如刚初秋犯病,入冬弃世,他的三哥秋末便在牙行挂牌典卖庄田……一个当哥的觊觎弟弟的资产,弟弟还活着便作死了的打算,当父母的非但不拦着,还帮着一起谋算,助纣为虐,敢问一句,谁才是真正的催命罗刹?从来没见过哪家人活着时就敲钟的。”
谢家人相顾失色,没料到乔仲常已查到这一步。
“人在做,天在看,如今你们的儿子也在天上,便让他瞧瞧父母是如何算计他的,又是如何欺辱他的妻儿的。”
乔仲常一边收拾物件,准备离去,一边言道,“律法有言‘擅典卖寡妇田宅者,杖一百’,我问过钱主、牙保,他们俱不知情,说你们打了典卖祖田的幌子。
一纸状书告到衙门,我妹子的嫁奁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你们该吃的棍子也一杖都不会少。”
谢家人反悔,但阻拦不了乔仲常离去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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