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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里面有医生出来说:
“生啦,是儿子。”
二喜一听急了,跳起来叫道:
“我没要小的。”
医生说:“大的也没事。”
凤霞也没事,我眼前就晕晕乎乎了,年纪一大,身体折腾不起啊。
二喜高兴坏了,他坐在我旁边身体直抖,那是笑得太厉害了。
我对二喜说:
“现在心放下了,能睡觉了,过会再来替你。”
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我走了才几分钟,好几个医生跑进了产房,还拖着氧气瓶。
凤霞生下了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
我的一双儿女都是生孩子上死的,有庆死是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凤霞死后躺到了那间小屋里,我去看她一见到那间屋子就走不进去了,十多年前有庆也是死在这里的。
我站在雪里听着二喜在里面一遍遍叫着凤霞,心里疼得蹲在了地上。
雪花飘着落下来,我看不清那屋子的门,只听到二喜在里面又哭又喊,我就叫二喜,叫了好几声,二喜才在里面答应一声,他走到门口,对我说:
“我要大的,他们给了我小的。”
我说:“我们回家吧,这家医院和我们前世有仇,有庆死在这里,凤霞也死在这里。
二喜,我们回家吧。”
二喜听了我的话,把凤霞背在身后,我们三个人往家走。
那时候天黑了,街上全是雪,人都见不到,西北风呼呼吹来,雪花打在我们脸上,像是沙子一样。
二喜哭得声音都哑了,走一段他说:
“爹,我走不动了。”
我让他把凤霞给我,他不肯,又走了几步他蹲了下去,说:
“爹,我腰疼得不行了。”
那是哭的,把腰哭疼了。
回到了家里,二喜把凤霞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盯着凤霞看,二喜的身体都缩成一团了。
我不用看他,就是去看他和凤霞在墙上的影子,也让我难受的看不下去。
那两个影子又黑又大,一个躺着,一个像是跪着,都是一动不动,只有二喜的眼泪在动,让我看到一颗一颗大黑点在两个人影中间滑着。
我就跑到灶间,去烧些水,让二喜喝了暖暖身体,等我烧开了水端过去时,灯熄了,二喜和凤霞睡了。
那晚上我在二喜他们灶间坐到天亮,外面的风呼呼地响着,有一阵子下起了雪珠子,打在门窗上沙沙乱响,二喜和凤霞睡在里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寒风从门缝冷嗖嗖地钻进来,吹得我两个膝盖又冷又疼,我心里就跟结了冰似的一阵阵发麻,我的一双儿女就这样都去了,到了那种时候想哭都没有了眼泪。
我想想家珍那时还睁着眼睛等我回去报信,我出来时她一遍一遍嘱咐我,等凤霞一生下来赶紧回去告诉她是男还是女。
凤霞一死,让我怎么回去对她说?
有庆死时,家珍差点也一起去了,如今凤霞又死到她前面,做娘的心里怎么受得住。
第二天,二喜背着凤霞,跟着我回到家里。
那时还下着雪,凤霞身上像是盖了棉花似的差不多全白了。
一进屋,看到家珍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靠在墙上,我就知道她心里明白凤霞出事了,我已经连着两天两夜没回家了。
我的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二喜本来已经不哭了,一看到家珍又呜呜地哭起来,他嘴里叫着:
“娘,娘……”
家珍的脑袋动了动,离开了墙壁,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二喜背脊上的凤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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