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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滂沱的雨中跋涉了数十日,天气终于放晴了,云气稀薄明净,放眼望去,静水如镜的河谷间,泛黄的银杏灿烂得如同朝阳。
总算不用穿潮乎乎的袍靴,大家的心情都畅快起来,纷纷从车里、马背上跳下来。
“到河湟了。”
鸿胪卿吕盈贞也笑呵呵地伸着懒腰,“这里入秋比京都早。”
“才入秋吗?”
自出京都,李灵钧就收起了冠冕,换上了绯色紧袖缺胯袍,乌靴踩着湿润丰密的草甸,他拎着鞭子,望向深黄浅红的群山,有骑马的牧民穿过林叶,赶着羊群,像片铺天盖地的阴云,往河谷深处缓缓移动。
吕盈贞若有所思地看着李灵钧那张神采奕奕的脸。
上了年纪的人,光阴如箭,总想马蹄跑得更慢一点,甫离京城的年轻人,则像才长了翅膀的雏鸟,话语里难免有种迫不及待的味道。
吕盈贞微微地一笑,“郎君不要急,你看,这里是热薄汗山,东为鄯州,陇右的地界,西为河州,蕃国的东道节度使就在此屯兵筑城,以前几番议和,两国的使团都是在热薄汗山相会的,只不过这次,咱们要一直折道往南,深入逻些啦。”
他将天际袅袅的炊烟一指,“前头再过十数里,就是吐蕃别馆,会有东道节度使的人来迎咱们了。”
两国重兵屯驻之地,相距竟然也不过百里,骑兵一夜就能抵达对方城下。
喉头上抵着刀尖,如何安枕?李灵钧想起当初皇甫佶说“有时光着身子就得起来打仗”
,他还当他是夸口。
李灵钧不由望向鄯州的方向出神。
“鄂国公此刻驻兵在乌海,不能来送行,郎君不要见怪。”
吕盈贞声音低了,“以前每回议和到一半,蕃国总是出尔反尔,突袭议和使团或边镇,咱们这一行可得小心了。”
李灵钧也郑重地点了头,扭头去看,羊群和牧民都已经消失了,还有嘹亮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那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此间的百姓常受蕃军侵扰吗?”
“此间的百姓,汉人少,就算汉人的后裔,也都不会说汉话啦,多是吐谷浑的遗民。
吐谷浑、象群、苏毗、白兰,雪域之外的诸多汗国,都被吐蕃的铁骑给踏平了。”
吕盈贞有不尽的萧索之意,“那羊群,大约也是吐蕃别馆豢养的,所以看到咱们,半点也不退避。”
“相公,这些牧民唱的歌,是什么意思?”
“这个在下知道,”
得知鄂国公无暇来迎,翁公孺从车里伸出头来,笑道:“在鄯州住过的老幼妇孺都听过——这是吐谷浑遗民的歌。”
他用汉话吟诵,却丝毫不减悲凉愤慨之意。
“退浑儿,退浑儿,朔风长在气何衰?
万群铁马从奴虏,强弱由人莫叹时。
退浑儿,退浑儿,冰消青海草如丝。
明堂天子朝万国,神岛龙驹将与谁?”
众人听得迷惘,翁公孺戛然而止,“当初金河长公主随吐谷浑汗王逃回长安,在陛下面前唱了这首歌,吕相公记得吗?”
吕盈贞拈须点头,翁公孺又将李灵钧身后的骏马一指,“这就是吐谷浑汗王献给陛下的,本地名种,青海骢。”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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