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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晏手上一滞,犹豫道:“皇叔——”
翘起腿的李淮衣,爽朗大笑:“怎么,军中喝酒的大碗,还盛不起一壶茶?”
年轻人心服口服地摇了摇头,注满了两碗清茶。
李淮衣端过一碗,示意李玄晏自便。
白衣男子立在一旁,唇边才触及碗沿,却看见轻甲的将军,不由得一怔。
他席地而坐,支起一条腿,一手随意地倚在膝上;另一手捉酒碗,将雪水煎茶渡入喉中。
第一眼看去,会觉得李淮衣不过一个随地喝酒的士兵,可李玄晏看到的,却是男人啜着热茶,悠然的神情。
雪水煎茶,还是顶级的宿州雪芽,平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李淮衣喝得平平淡淡,既无赞叹,亦无做作的品味,只是一口一口。
犹如十余年前,那个尚未前往北疆,终日在皇城中,袖着手无所事事的局外人,淡然如斯。
再不拘小节的坐姿,也难掩李淮衣身上的气度。
守卫军的真正将领、当朝天子的异母胞弟、秦柱国的后继者,李淮衣将军,做的是雪水煎茶的高雅之事,却端着街边粗人用的大酒碗,与侄儿席地而坐。
北疆丽阳高照,雪地反射着日光,帘帐隔断寒意,帐内暖意融融、清香四溢。
一口宿州雪芽回甘,当事人搁下见了底的酒碗,心满意足地轻叹道:“玄晏,你午后再来,听我叙叙幽涿的山匪。”
李玄晏知道叔叔愿意教他,心中高兴,却又想起淮衣的指教,连忙低眉道:“是。”
将军好笑地一拍侄儿的肩膀,朗声道:“在我这儿装什么!
还不快出去干活,组织今日的巡查。”
白衣的年轻人却不动身,沉声问:“假如我这几日发现了贺子衿,还需忍么?”
李淮衣的目光瞬间收束在年轻人平静的眉眼上,刹那一顿,随即缓缓松开。
他指腹抚着碗底,笑问:“这种时候,倘若我说要忍,你还肯听么?”
“皇叔,”
李玄晏低着头,语气淡淡的,“只有你教我最多,你的话,我自然要听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沉,他提着食龛,背过身,掀起帐帘,快步出去了。
李淮衣望着那道白衣的年轻身影,融入帐外的雪色中,顷刻敛起眸底一切笑意。
他垂下眼睑,睫尾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和我不同,你想赢。”
……我想赢。
李玄晏想起生生从自己面前逃脱的那匹墨色宿州马,马背上紧紧依靠着彼此的一男一女,以及远在南方的二三事,宽袖底下的手暗自握成了拳。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重复着,从微弱到坚定:我想赢。
被一目十行的秦鉴澜跳过的,书中某处不起眼的片段,这样描述道:将门千金与质子成婚当日,玄晏被接入宫中,随后前往镇北守卫军,在皇叔手底历练。
后来乱世烽烟,李玄晏破敌阵,立下大功;李淮衣将军的名字,却就此消失在历史的边角,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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