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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家一族几乎全都聚居附近,就是有住得远的,谁不凑阁老家的趣呢?竟是几乎全都聚在了村内,那一场大水,冲走的是整一族人,就是想过继个族人来,都无处过继去……没了家族,真正是只有一家人相依为命。
家业再豪富、官位再显赫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黄河,比不过天意?
自那以后,焦老太爷倒是看开了,当时四老爷临终榻前,清蕙亲耳听见他安慰四老爷,“有个蕙娘也是一样,从小教到大,她哪里比孙子差?等过了孝期,寻个女婿……”
后头的话,她当时已经没心思听了。
只记得父亲当时把她叫到身边,握住她的肩头,断断续续地交待了好一番话,清蕙全都一一应下。
又过了几天,父亲也化作了这案头的一面牌位。
自己摔盆带孝,一路跪一路磕,把父亲送到京郊去了,就是当晚回来,五姨娘摸出了身孕……
“你也来给你祖母上一炷香。”
老太爷头也不回,弯下腰把几柱线香插进炉内,淡淡地开了口。
清蕙立刻收敛思绪,轻声应了,“哎。”
她拎起裙摆,借着老太爷的香火,也燃起了一把香。
从曾祖、曾祖母开始,祖母、大伯、二伯、三伯、父亲……一并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再往下,堂哥堂姐、亲哥亲姐……这么一轮香插下来,起起落落的,可不是什么轻省活计,清蕙却从头到尾,每一根香都插得很认真。
老太爷望着孙女,见她身形在夕阳下仿佛镶了一层金边,脸背着光藏在阴影里,倒更显得轮廓秀丽无伦,直是一身贵气——这是自己到了年纪,又是亲孙女,如换作一般少年见了,岂不是又不敢逼视,又舍不得不看?
毕竟是到了年纪,焦家蕙娘,也渐渐地绽成一朵娇艳的花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同清蕙一道出了这小小的祠堂,又拿起金锤轻轻一敲小磬,自然有人捧了水来,给祖孙两个洗去了一手的香屑。
清蕙自小被祖父、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她的很多习惯,都脱胎自老人家的一言一行。
“文娘这次,可闯祸了。”
老人家日理万机,和孙女说话,也就不费那个精神微言大义了。
“今早吴尚书过来内阁办事,态度异样冷淡,和我说话,夹枪带棒。
他素来疼爱那个小女儿,看来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吴家和焦家本来就算不上友好,清蕙并不大当一回事,她轻声细语,“那样疼女儿,还想着送到宫里去?是疼女儿,还是自己面子下不去呀?”
老太爷今年已经近八十高寿了,因修行了二十多年养生术,年近耄耋却仍是耳聪目明,须发皆白,望之却并无半点衰败之气,更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帝国首辅,他身穿青布道袍,看上去竟像是个精于世故的老道士,笑里像是永远带了三分狡黠。
听孙女儿这么一针见血,他呵呵一笑,笑里终究也透出了傲慢:吴尚书这几年再红,户部尚书再位高权重,和这个入阁二三十年的三朝老臣,始终也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
“罢了,不提别人家的事。”
他冲蕙娘挤了挤眼睛,像是在暗示她,自己对两个小姑娘间的恩恩怨怨,心中是有数的。
“就说咱们家自己的事吧,听说你娘也是一个意思,文娘这一次,做得是有些过分了。”
蕙娘自己拿捏文娘,是把她当作一块抹布,恨不得把水全拧出来。
当着爷爷的面,却很维护妹妹,“我已经说过她了,这事也赖我,没能早一步发觉端倪……你也知道,她最要面子,要被你叫来当面数落,羞都能羞死……”
老人家一边听孙女儿说话,一边就拈起了一个淡黄色的大蜜橘,自己掰开尝了一片,也就撂在一边了,“——洞子货始终是少了那份味儿……那你的意思,就这么算啦?”
焦子乔再金贵,那也比不过焦阁老,这份蜜橘,最好的一份,估计太和坞能得了四成,剩下六成,都送进了小书房里。
老太爷不动嘴,那就是烂了,也得烂在小书房里。
可就是这么好的蜜橘,在老太爷嘴巴里,也不过就是一句“洞子货始终是少了那份味儿”
……
“那对硬红镯子,既然她给了丫头,那就是她赏过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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