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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还好。”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看他的时间太久了,黑发少女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
她撇开头,随意看向了旁边,将目光投向她落到地上的书包,睫毛急促地颤动了几下,苍白的脸颊上浮出很淡的一点红,而后,像是才感觉到腿上的疼痛似的,她皱起眉头,忍了一下,最终没忍住,说:“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腿……有点痛。”
“很痛。”
她扯了一下嘴角,在意识到这并非她能解决的伤口后,决定不再为那点面子逞没必要的强,转而和他又一次强调。
“好痛。”
穗波凉子扯了一下嘴角,重复了一遍,和他强调。
她说完,黑发少年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像是才注意到她小腿的伤口,他皱起眉,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后,便直接伸手拂过了她的小腿,他的掌心很热,因为经常打球的缘故,指尖有薄薄的茧子,即便他的动作很轻,划过她皮肤的时候感觉不太舒服,触碰到她伤口的时候更带来刺痛,但穗波凉子忍住了。
如果面前是别人,她也许要短促地发出一些吃痛的嘶声,或者做出些小但可以缓解疼痛的动作,然而此刻,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维持那个动作,甚至有意控制自己的呼吸,不露一点怯来。
幸运的,她的逞强和好面子在此刻并没有被关心她伤处的少年发现。
当然,她知道,即便他发现了,他也绝不会说什么的。
在确认将伤口处所有的咒灵残秽除去后,夏油杰立刻收回了手,在他收回手掌的那一刻,那样尖锐的疼痛和几乎将血液冻住的寒冷统统消失了,穗波凉子蹙着眉,盯着那看上去和之前毫无区别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这举动大概被误会成了另一种意思,引得了好脾气的,善解人意的少年温和地安慰。
“没关系,伤口不深,不会留疤的。”
他这么和她说。
然后,很巧,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周围一直作响的风声停了,夏油杰略略侧过身,伸手,习惯性地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习惯之所以是习惯,就是做完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已经把咒灵玉握到手里的夏油杰一顿,看向正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平时没说过几句话的同班女生,突然迟来地感觉有点窘迫了,他咳嗽了一下,将咒灵玉塞进了口袋,装模作样地单手握拳咳嗽了一下,不太自在地,很生硬地尝试转移话题:“那个,穗波同学,我背你回去吧?”
这实在是太难在他脸上见到的表情。
因而即便是很擅长忍耐的穗波凉子也没忍住,笑了一下,弯了一下眉眼,而后,她便看见一向从容,刚刚在危机中也游刃有余的黑发少年露出了更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种新奇感叫她不可控地急促地眨了两下眼,似乎想让有点近视又加了散光的眼睛在此刻恢复视力,叫她好更仔细地看他,但这不过是无用功,更何况她心脏怦怦作响,所以其实并不敢多看他,她偏过头,动了一下不再那么痛的腿,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咳嗽一声,小声说:“那麻烦你了,夏油同学。”
她当然是不会在这种时候逞强的。
况且即便她再怎么会忍痛,用这条痛着的腿走路也一定没法特别自如,既然自己走路会很丢脸,那还不如让他背。
而在得到少女的同意之后,夏油杰便不再多说什么,很果断地站起身,弯腰拿起了地上的两个包,背对着她蹲下,穗波凉子挣扎着爬起来,趴到他的背上,校服的裙摆不长,这样的姿势只够盖住她的半截大腿,脸红耳热的黑发少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敢看,用手腕支住她的膝盖窝把她往上托了一下,就这样背着她很稳地站了起来。
是初夏的黄昏,他们在没人的街道慢慢走,夏油杰一个人提两个包,还背着一个人,但是步伐很轻松,好像一点也不累,当然,在穗波凉子的印象里,他本就很擅长运动,连续打两节体育课的篮球都好像不会累,然而因为还是初中生呢,他的背其实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宽厚,相反,碰上去居然是很瘦削的。
薄薄的肌肉附着在他的骨骼上,薄薄的白衬衫又贴在他的皮肤上,触碰他,好像能就隔着衬衫触碰到他热到烫人的皮肤,碰到他支撑自己的骨肉,这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连带着让穗波凉子的皮肉都霎时烫起来。
于是,本来就不敢全靠在他身上的少女更努力地让自己的脊背僵直起来,自认为细节地开始把控自己和他脊背的空隙,然而夏油杰即便在某些方面总细心温柔,也并不能总懂她的窘迫和难为情,即便发现了她的保持距离,也只以为是她怕他累,于是他咳嗽了一下,小声提醒她说靠到也没关系,穗波同学背起来和书包一样轻,一点也不重。
他以为她是怕压到他才故意这样。
然而穗波凉子并不好详细地和他解释自己的心,她沉默了,咬了一下嘴唇,露出了很纠结的表情,然而也许是他的态度诚恳,也许是她偶尔也没法克制她的私心,她最终还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的瘦削但很有力气的肩膀。
其实扶着肩膀也并不舒服,在她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黑发少年紧了紧下颌,似乎又想要说些什么,穗波凉子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然而说不上来的直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以及一直以来都咚咚鼓噪着的心,催促着她动了一下手臂,虚虚地伸出去,环住了他的脖颈。
于是夏油君红了脸,又咳嗽了一下,抿起了嘴唇,不再翕动嘴唇做出想要说话的姿态了。
而后,在他们短暂的沉默中,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害怕才很迟钝地涌上来,在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就莫名其妙,连凶手都看不见的那样狼狈地死去了,还没长大,那时候也许才十四岁都没到的穗波凉子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眶突然感觉很重,忍不住想要掉几下眼泪,但是她手上没有纸巾,纸巾在书包里,她又不好意思叫夏油君停下来为她拿,所以咬着嘴唇憋着不敢哭。
可是刚刚还完全不懂她心的夏油君突然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好像看到了她要哭不哭的表情,在这个角度,穗波凉子能泪眼朦胧地看见他不太自在地侧了一下脖颈,而后,听见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今天,体育课,感觉出了一身汗……回去要换衣服了,希望穗波同学不要嫌弃。”
但是他们学校体育课穿的是运动服,根本不会穿衬衫。
穗波凉子抿抿唇,在心里责怪一向聪明的夏油君居然撒谎也不会撒,感觉好笨,抿抿唇想笑他,但吸吸鼻子,眼泪没忍住就掉下来了。
因为忍了好久,眼泪都积在眼眶上,所以一下淌得很快,落下眼眶就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滴到了他的脖颈上。
她瘪着嘴注视着夏油杰顶着难得不柔顺的黑色短发的后脑勺,以为他这时候会很识时务地,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男生来对她感叹下雨了,以根本不存在的雨来缓解她流眼泪的尴尬,于是穗波凉子便做好心理准备,等着他说完这句话还能忍住哭腔应和两句,但是,也许是夏油君并不喜欢看电视剧,又也许是太阳还在的时候感叹下雨很蠢,总而言之,他什么也没说。
但是,其实,在这时候,什么也不说的确比感叹下雨要更好,所以,意识到这点的穗波凉子又忍不住要笑了,她抿抿嘴唇,把只有自己知道的笑容吞下去,然后,动了一下胳膊,虚虚环住他的脖颈,就那样,将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静静地流在此刻还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眼泪。
虽然在此刻这样想并不好,但是,留着眼泪穗波凉子突然觉得……
很快乐。
虽然腿还好痛,眼泪还在流,死亡的阴影虽然已经散去但她还在后怕,但是,只要趴在夏油君的背上,即便腿好痛,即便眼泪还在流,即便死亡的阴影虽然已经散去但她还在后怕,但是,那种,心脏被填满的安心感突然就把一切都打倒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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