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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再燃灯烛,倪素已换了一身衣裳,她在桌前磨墨,影子映于窗纱上,蒋娘子的小女儿在院子里洗菜,她的麻糖吃完了,有点期望那个姐姐能再给她一块,可她一点儿也不好意思要,只能这样时不时地回头往偏房望上一望。
可是她歪着脑袋,看见窗纱上那个姐姐的影子旁边,有一团毛茸茸的莹光浮动。
她“咦”
了一声,也不洗菜了,跑到偏房的门窗前,好奇地朝那团映在窗纱上的莹光伸出手。
“吱呀”
一声,房门忽然开了。
小女孩仰头,看见她心心念念的麻糖姐姐。
“阿芸,帮我将这个送去给对面那个孙叔叔好吗?”
倪素蹲下去,月白的罗裙边堆叠在地面,她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递给她一张药方。
阿芸点点头,小手捏着那张单薄的纸,转头就往院子外跑。
倪素舒了口气,抬头看见窗纱上的莹光,她回过头,“我本以为鬼魅是不会有影子的。”
而且,他的影子很奇怪。
“除你之外,只有七八岁以下的孩童能看见。”
稚儿的双目尚与成年之人不同,能洞见常人所不能见之事。
“那要怎么办?一会儿她回来,我将灯熄了?”
倪素站起来,合上门走过去。
徐鹤雪没抬眼,轻轻颔首便算作应答。
他身上仍穿着那件与夏不符的兽毛领子氅衣,苍白瘦削,目清而睫浓,浅浅的阴影铺在眼睑底下,弥漫着沉静而死寂的凋敝之感。
好像一个久病之人,人间的炭火与骄阳,都不能消融他深刻骨髓的清寒。
“倪姑娘,出来用饭吧!”
蒋娘子的声音传来。
倪素应了一声,随即吹灭烛火,她在檐外落来的昏暗光线下辨清他的身影,道:“徐子凌,我会很快吃完的。”
阴影里,徐鹤雪没动,也没有出声。
倪素推门出去,蒋娘子已将饭菜摆上桌,正逢女儿阿芸从对面回来,见她手里捧着一碗酱菜,蒋娘子便问:“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还端了一碗酱菜回来?”
“我让阿芸帮我送了一张药方子去,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那位月娘姐姐也需要用药调理。”
倪素走过去说道。
“好歹是让送了碗酱菜过来,那孙家大郎不像他那娘,还有些良心。”
蒋娘子从阿芸手中接来酱菜,她做的是鲜菇素面,正好添一些酱菜到里头。
蒋娘子邀请倪素坐下吃面,又回房中去服侍婆婆吃了小半碗,这才又出来与阿芸,倪素两个一块儿吃。
“倪姑娘莫嫌弃,咱们这儿也就时令菜拿得出手。”
蒋娘子朝她笑笑。
“蒋姐姐手艺很好。”
倪素一边吃,一边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蒋娘子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依我说,姑娘看着便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年纪又这样轻,怎么就……”
她后半句话斟酌了一下还没出口,见倪素抬头来看她,她便换了话头,“姑娘莫怪,只是你做这些,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若不是日子难过,逼得人没法,也没几个女人家敢去做药婆的勾当,名不正言不顺的,白白让人唾弃。
蒋娘子不是没见过药婆,那都是些年纪大的老妪,半截身子入了土。
倪素弯眉,“好在蒋姐姐你不但不赶我走,还好饭招待。”
“你救的是月娘和她女儿的命,我哪能轻看了你去?”
蒋娘子叹了口气,“我生阿芸的那时候,我公公还在,他也跟月娘那婆婆似的,指桑骂槐地说我不争气,但好在我婆婆不那样,人家的媳妇儿前一天生了孩子第二天就得下地,我婆婆愣是将我照顾了个把月,后来她跟我说,她生我郎君长生的时候差点没命,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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