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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忆起来初遇这只傻猫的场景,当日大雨滂沱,他随父亲班师回京,他正和曾叔讨论那场战役若换个战术会不会胜得更容易一些,一抬头就见父亲迅疾打马向城门处赶去。
城门外横陈着一只因护犊子而被顽劣的孩子们折磨至死的母猫,那只傻猫当时尚且年幼,浑身湿漉漉的,一边因为畏惧而不敢上前,一边却将母亲的尸身护在身后,死活不肯让步。
而守城士兵和过往路人也不过是随意看上一眼,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
他父亲打马飞奔过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拿铁棍戳上了那幼猫的脑袋和眼睛。
马蹄停驻在那一滩血迹之前,暴雨一至,倏然无踪。
他跟着追过去,见到他这个平素不苟言笑的严厉父亲平生头一次露出了一丝悲戚的表情,亲自下马将那不住哆嗦的幼猫抱了起来,将它带回了府。
赵氏倒也不是容不得这可怜见的小东西,但毕竟害怕这些长毛的玩意儿,只好一边命人去拿了药,一边又将父亲从房里撵了出来。
父亲无法,这才将那只可怜玩意儿送了过来给他。
那只傻猫那时被人伤得彻底,却也可能是因为被人伤了脑子,仍肯在他看书之时静静倚在他脚边睡上一个安稳觉。
后来的那五年里,它虽时不时地闹腾一番惹得他心烦意燥时常想将它剥皮抽筋,却也给冷冷清清的阅微堂添了几分生气。
偶尔,它也肯乖乖伏在他膝上,与他四目相对,将脑袋耷拉在他怀里。
一人一猫,静静地消磨掉一个百无聊赖的夏日午后。
他忽然决定,回去要对那只傻猫好一些。
他兀自点了点头,尔后才发觉自个儿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么远。
他回过神来,楚怀婵仍旧跟块木头似的杵在他跟前,他多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觉得,兴许是因为跟前这人和那只傻猫其实倒有几分相似的呆。
身为女人,对于他那些事,到底不可能完全不介怀,更何况她又是个比旁人更心性傲气性高的。
但她这人吧,却仍旧肯尽心侍奉婆母,对他,也如她自己所言,起码尽到了浅层次的为妻之责,会为了他的伤而连续半个月睡不上一个好觉,也会在蚊虫肆虐之时,轻轻蹲在他脚边,为他点燃一炉艾草驱蚊。
他这般想着,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她眼下的青黑上,他看了好一阵子,沉声道:“别想了,我真没那意思。”
楚怀婵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想透过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径直看进他心里似的。
他其实很讨厌别人这般看他,与人相对时,他大多数时候是处于高位者的那一方,其实倒也很少有人敢这般看他,但楚怀婵这人始终不按套路出牌,他至今也没能琢磨出来这人和旁人不大一样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他将缎子随手一搁,忽然又意识到他还忘了什么,又重新捡起来,寻了块干净的地儿,径直往楚怀婵脸上招呼。
楚怀婵下意识地想躲,被他直接暴力镇压,径直摁住她肩往马车壁上一按,她有些恼怒地看向他,不知今晚这哪哪都不正常的傻子又要闹哪一出,他却只是轻轻擦去了她脸上方才蹭上的糖衣。
虽然拿缎子给女孩子擦脸这种事吧……实在是煞风景,但他到底下手极轻,动作也认真到了极致。
她忽然觉得,承他这份情,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可他立时又拿了缎子往她鼻子下方搽去,她恍然忆起,方才好像确实哭出了鼻涕泡。
可在他跟前这般,这实在是太过丢脸,让他做这事,他也少不得又要将她嫌弃成什么样。
她赶紧别过脸去,孟璟却径直把她脸蛋掰了回来,认真替她擦了个干净。
“真别想了。”
他将缎子缓缓放回去,沉声道:“我不开口,没人敢动你。”
这傻子还是没能想明白她方才那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到底是不是真的,但还是笨拙地给了她这么一句几乎算得上承诺的话。
他其实也没对人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过话,接连几次三番服软实在是令他有几分恼羞成怒了,这会儿见她泪止住了,倒也懒得再搭理她,重新坐回对面,闭上眼装睡,只想着马车赶紧到府上,这烦人精能不再在他跟前瞎晃悠。
楚怀婵迟疑了下,低低“嗯”
了声,算是应下了他方才那几句话背后的好意,然后轻轻唤了他一声:“小侯爷。”
孟璟这会儿正和自个儿闹着脾气,觉着自个儿很是没骨气,居然会向一个女人服软,更何况还是她这种脑子不大正常的呆子,没吭声。
“孟璟。”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就见到她举着手里仅剩的两颗糖葫芦,冲他笑了笑:“你给我好好赔个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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