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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种感觉,那是一切伎俩用尽后的无济于事,自己的命运被彻底掌握在了敌人的手中,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怎么戏弄就怎么戏弄。
所谓绝境,不外如是。
之前他固然已知敌人的强大,但那种感觉是危险和压迫,反而会激起他莫大的勇气。
而这时,无力抗拒死亡的恐惧才第一次笼罩了他——说不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无力本身的恐惧。
黑暗中传来伍在古的一声轻笑,还有挽刀花的声音,他亦没想过自己面对一只旱鸭子也会生出胜利的喜悦,但好在一切结束了。
出刀。
在手脚冰凉,浑身脱力的黑暗里,风声压迫而来,恐惧和绝望攀到了颠顶。
在这霎那间,裴液终于领悟到了那一点灵光。
原来并非运气不好,而是这剑术的本质竟然是‘心与剑和’。
数十年浸淫,在剑招臻至极致之后,那些剑术大家们苦心追求的境界,竟然才是这套剑术登堂入室的门槛。
只有心境契合,才能真正御使这套剑术。
而在心境彻底浸入绝望之后,裴液终于理解了它在诉说着什么。
裴液。
——你自认天赋过人,年纪轻轻就能和四五十岁的前辈过手,众人交口称赞,你也洋洋得意。
可你想过自己只是一只井底之蛙吗?
——你自以为心志坚定,敢于迎难而上,可以百折不挠,但你真的见过无法逾越的困难吗?真的尝过彻彻底底失败的滋味吗?
——你自诩勇武过人,有仁有义,为了亲友长辈独身面对强敌,可你真的做好了死的准备吗?最终你又救下了谁呢?再选一次,你还能义无反顾吗?
——你自矜思虑周密,头脑敏锐,长于临敌机变,惯能以弱胜强。
但你又何曾博弈过真正的强手?此时在强敌面前,你不是稚嫩得可笑吗?
当你赖以自傲的一切都一文不值后,你又是谁呢?
将这些东西从外到内一层层地剥离,只留下最初的、最弱小的那个“我”
,如同雪夜折翼之雁,这就是越姓老人创立这一门剑术时的心境。
如果这时你仍有勇气挥剑。
那么这一剑就会向你敞开怀抱。
裴液心潮澎湃,黑暗、恐惧、血味、迫在眉睫的刀锋俱都远离,无关生死,他只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剑挥出来,哪怕死前最后一眼,他也想看一看它的样子。
但是剑在哪里呢?
剑就在手边。
裴液伸手握住,一根三尺余长的青铜杆,一端锋利难言,一端镶着葫芦。
寂无的静夜里,漆黑的幕布前,忽然无数白色的意象飞涌而来:雪、玉一样的白马、冰、水亮的剑身上覆结霜花、白而锋利的羽毛飘满天空……
出剑。
伍在古好像一下坠入了黑暗,真正的黑暗。
无视、无听、无感,连手中的刀都仿佛已经丢失,仿佛置身最深的梦境,又仿佛被埋入最黑暗的地心,那种失去一切倚仗的感受,在这一刻全部奉还。
只有一道锐利的风奔跑着、咆哮着掠过。
喉咙传来撕裂的剧痛,五感乍时全部回归,伍在古缓缓低头,下巴抵上了一根坚硬冰冷的青铜杆。
这是雪夜飞雁剑式的第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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