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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第一次见她哭,是在渡口,她将人砸死后吓哭了,泪眼婆娑,甚是可怜,但与此时给他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她是为了替他出气,被人气哭的。
上回被人相护,还是在十几年前,裴家所有人都还活着之时,这么多年过去,今儿再次体会了一把,心头还挺熨帖。
他一只胳膊抱着她,手掌按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地安抚着,动作温柔至极,与他脸上的冷意,形成了两个极端。
他话音一落,身后跪着的知州大人,被日头烤得满头是油,拿袖口抹了一把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在了他面前,“裴大人,夫人,都怪下官没有管教好,才教出了这等以下犯上的孽子来,还请大人夫人恕罪,小官一定好好教育”
裴安一笑,“意思是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是我夫人拿名头压人,胡搅难缠?”
知州大人心头一跳,吓得连连磕头,尽捡了好听的说,“裴大人光明磊落,替陛下分忧,一心为民,千万别将这孽子的胡言乱语记在心上。”
知州说完,冲着里头的二娘子,厉声一斥,“还不给我滚出来,给夫人道歉。”
二娘子见到自己的父亲跪在了裴安身后时,就已经被吓到了,又耐不住心头憋屈,眼泪花儿沾在脸上,从屋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笔直地跪在两人跟前,却是没有看俩人,也没道歉。
想当年裴安一人来到建康,寄住在她的知州府时,什么都没有,冬天屋里没有炭火,冷得像冰窖,日子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她本觉得他长得好看,气度也不凡,不嫌弃他落魄,主动示好,来了他院子,故意以一枚风筝引他出来,想着只要他能将风筝从假山上给她取下来,她就从下人那分几篮子炭火送给他。
她特意让丫鬟敲了他的门,报了自己的名字,没成想,他连门都没开,只说了一句,“请姑娘下回认清院门,别再走错了。”
她回去气了好几天,连着他的馒头也给减了份量。
后来他得了圣宠,父亲想攀上他,有意撮合他们,在寿宴上同他提了一句,“说起来,我家二娘子头一回见到大人便夸了一句,说裴大人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他目光从自己身上平淡的扫过,“哪位是二娘子。”
在一个府上,同住了半年,单是路过碰到也不下十来回,他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凭什么他就那么清高,看不起人。
自己曾亲眼目睹他低谷时的境遇,即便他是国公府世子爷,已身居三品,可在二娘子心头,他依旧还是当初那个寄人篱下,寒冬没有炭火啃着冷硬馒头,连个下人都不如的卑微落魄之人。
可如今看到他新娶的夫人,突然想起自家妹妹背着笑话她的那句,“裴大人能看上她?做梦吧”
心头愈发憋屈,觉得自个儿是被侮辱了。
裴安跟前这张脸倒有些印象,但并不知道她叫什么,问道,“骂什么了,再骂一次。”
知州大人一抖,“裴大人”
“我问你了吗?”
裴安冷声打断,一记冷眼,倒是同适才芸娘瞪知州夫人时一模一样。
知州大人瞬间闭了声,跟前的二娘子十分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起来无人能及,连父亲都跪在了地上对他个头,更何况是她,心头恐惧渐渐升起来,倒是张嘴想说了,可那话,又怎么能说得出来,犹犹豫豫一阵,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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