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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就和多年前的那个早晨一样。
春明镇的天刚破了晓,远山的斑鸠和雉鸡就嚷嚷地叫人脑壳疼。
春明镇虽说是个不显眼的破落镇子,但四面环山,山清水秀。
按着柳婆的说法,这是个不仅适合颐养天年,也适合“落地进棺”
的好地方。
柳婆瞎了半只眼,原是一人独居,脾气古怪,一言不合就要使毒来药人。
这些年闭门不出,性子便越发难以捉摸起来。
崔明昭扒开盛水的大缸,果然又见了底。
这婆子,显然是拿了吃的水好一番沐浴了。
崔明昭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屋。
那粉团似的女娃此刻正酣睡,只半只脚盖在被子里,余下的被子都悉数滚到床下去了。
崔明昭吹熄床边的烛火,轻手轻脚地捏着被子,盖在女娃的身上。
这女娃是她从后山上捡的。
捡的时候她母亲已咽了气,脖子上一掌宽的割痕,显然动手的不是寻常人家。
而这女娃呢,恰巧在她娘的肚子里,因为瘦小不显,所以才侥幸留了条命。
说起来,她自己也是个来路不明的主,一路从长安城逃难到了春明镇,春明镇地处两国交界处,是唯一能躲避楚樾帝搜捕的地方。
崔明昭无奈地笑了笑,那些都是前尘旧梦,她已不愿再提。
崔明昭缕了缕叶子额前的碎发,神色温柔。
柳婆捡了她,她捡了叶子,柳婆这古怪性子,本是不愿添一个恼人的小奶娃,奈何崔明昭性情纯善,可怜这孩子若是弃在荒郊野岭,定是要给那野狼啄去,葬身于腹。
于是她磨破了嘴皮子,半哄半威胁,这才把这奶娃子留了下来。
她给这奶娃娃取名柳晔,小名叶子。
说起来叶子也算福大命大,她和柳婆都不是会照护孩子的主,叶子这些年跌跌撞撞,转眼也到了垂髫之年。
不过,前些日子这女娃被柳婆一罐麦芽糖骗的团团转,和她闹着不去开蒙的私塾,偏要和那婆子学毒药。
这不,前些日子偷尝那婆子的药,鼻血流了整整一日,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她道歉。
不过,她现在改变了主意,叶子和柳婆学医也未尝不可。
崔明昭捧了把水,简单扑洗了脸。
昏黄的铜镜里浮现了一张挂满水珠,狰狞可怖的脸。
一条长长的疤痕横亘在那张姣好的脸庞上,从左眼角上方,一直贯通到颌下。
纵使过去了五年,那道伤疤如同蜈蚣一样,暗紫色的凸起,带着消磨不去的点状缝合疤痕,没来由的叫人心惊。
是啊,已经五年了。
崔明昭轻轻用指腹摩挲着疤痕,那些圣贤书终究没有教会她如何在那波谲云诡的宫廷政斗中活下去。
而她在位时颁布的女子也可参与科举之法令,也在世家培植的学阀垄断下,名存实亡。
崔明昭无奈地挤出笑容,她心里很清楚,倘若叶子要在这市井中混迹,学上一门立身的本事,比读书要有用的多。
她想让叶子走女子恩科这条路,不过是她本人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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