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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74年·元平元年——
从驰道遥看霸上,视线越过灞河,便觉得像一条天路,攀上陡峭的巨型堡垒。
等真正到了霸上,却发现关中平原就在眼下铺开,大汉首都长安城仿北斗星形态营建,正伏在黎明前的夜里,等待破晓到来时,发出与日同辉的光芒。
但眼下,长安城还在等待;在沉沉夜色中破开一条金线的,却是大鸿胪韦贤前来郊迎的队伍。
龚遂还是拿着一枚青铜豆灯,在车上摇摇晃晃,像一只萤火虫终于要汇入光流。
他留意到大鸿胪的脸色不太好,孝衣惨白,更显得两眼底下黑沉沉的,既有些焦虑,又有些恐惧。
从使者们口中多番打听,他们知道天子在四月底已经驾崩了,今天是六月初一。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直接负责皇族宗亲事务的大鸿胪,一定和大将军霍光有非常密集的沟通、争执,甚至可能吵过几架。
如果按照传统宗法顺序,刘胥显然比刘贺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但无论大鸿胪心底是否认同,到最后,还是只能听从辅政大臣的意思,来这里亲自恭迎新帝。
“当那大鸿胪,也是很不容易的。”
王吉仿佛读懂了龚遂的想法,低声说道。
龚遂却说:“可要是有朝一日能掌鸿胪事,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呵,少卿最好不要有太多遗憾。”
王吉说,“这一程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九死一生。”
龚遂沉默片刻,说:“不会的。”
王吉听罢,眼珠一转,轻轻道:“马上要进京了,少卿不会还没下决心吧?”
龚遂心中一颤,但也预料到他会问,只是简单应道:“子阳放心。”
王吉点头,换了个问题:“你今日见过王了吗?”
“见过,和往常一样,神色如常。”
“我们这位王爷,别的不说,倒是不太会紧张。
只是不知道等他见到乘舆车的时候,会不会只顾看那车上的金木工艺,忘记了该做的事情?”
“我会想办法提醒小王爷的。”
王吉沉吟一阵,说:“不过,那也不是坏事——毕竟也怪不到臣下。”
龚遂眉角一挑,“什么意思?”
“关于今日仪典的庄重之处,我昨天已经上书劝谏过了。
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也在,我还特意找了太史公过来听。”
王吉淡淡地说,“提醒一下,少卿也该像我这样,别总是一时脑热,就独自去找王说话。
那说干嘴了也是没人知道的。”
龚遂的心里沉沉然。
王吉一路上做的事情确实无可厚非,也早跟他打了招呼:就是不遗余力地劝谏,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明哲保身的第一条方法。
可龚遂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没有时时去做,也不像他总能找来目证。
两个人虽然已经把话摊开来说,但心底里的计较,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现在,他只能按照计划好的方式行事。
就着长龙似的灯焰光芒,昌邑王见过大鸿胪和百官群臣,百官也模糊地记住了下一位天子的相貌。
一番郊迎礼节事毕,看得龚遂心潮澎湃,让刘贺兴趣恹恹。
可当大鸿胪宣乘舆车时,刘贺眼睛里果然冒出光来。
重牙朱轮、金薄缪龙、文虎伏轼、龙首衔轭,鸾雀立衔,羽盖华蚤,诸般细节一一审视过去,只觉得每了解一处都有增益。
平心而论,刘贺昌邑国的舆车工艺已臻极致,唯独是礼制的约束下,终究没办法像天子这样极尽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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