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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盈满,正是十五。
院子里曾有他孩提时种下的锦葵,花开结子,子落生根,周而复始,墙根下已是长满那些紫色的小花。
他扫了一张干净的石桌,布上碗筷,将几碟精致的小菜端了过来,无一不是印象中靳珠爱吃的东西。
末了,把盏斟酒,斟到七分满的时候便停了,轻轻推到靳珠面前。
以前你最爱吃这个。
我今天特地跑了十里一趟,带回来之后一直焐在锅里,此时还热着呢。
他殷勤地夹了一块炮炙牛丸,往靳珠碗里送去。
靳珠淡淡一笑,动了动嘴唇:以前是爱吃得很,现在见了,居然没有什么感觉了——人啊,就是这种喜新厌旧的德性。
你说是不是?
他递了一半的菜停住了,肉丸上的酱汁聚成一滴,晃悠悠挂着,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笑得干净明朗:很是。
说毕,慢慢收回手腕,自己张口咬住,低着头,慢慢吃。
靳珠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既不祝酒,也不碰杯,自己喝到现底,继而再斟,再饮。
桌上饭菜倒是纹丝不动。
小猪接手金铺也有五年多了。
瞧瞧,我这个做弟弟的此时才有了点出息,实在是相形见绌。
他也拿了酒,却只是握在手中,望着酒面上一枚昏黄的圆月被涟漪撕成碎片,丝条似的细细荡漾,光晕亦沉亦浮。
靳珠腕子一转,第七杯喝空的酒甩了最后一滴,在泥土中尘埃落定。
你接手典铺,我们哥几个终于全都有各自的家业了。
靳珠一番话说得平静。
他听了这话,吃吃笑了两声,对靳珠摇了摇手指,眼睛却不看对方,只看酒:小猪,你这话说得不对……这“业”
虽有了,“家”
却还没成罢——三娘上回给你说的那个姑娘,你怎么又推了?我听娘她们说,那家姑娘脾性是刁了点,人倒是很勤快,手脚也麻利,脸蛋长得也算标致。
我看,没什么不好的。
呵。
靳珠的唇角微微一翘,没有半分情绪的笑溢出来。
蔡申玉,我爱娶不娶,与你有何干系?
他用食箸慢慢拨弄碟子里已经冷掉大半的菜。
苦心积虑准备了这一大桌,最后还是凉了,而那个人几乎连一口都没吃。
即使这样,他也不会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
他一边笑,一边说:自然能扯上干系。
四嫂过门也有一年多了,上回来京探望四娘的时候,不是说可望入秋时给她添一个大胖孙子?论伯仲,四哥排你之后,却先娶了妻、生了子,只怕到时抱着小侄儿过来,三娘心里头会急上加急,不但要催你,怕是连我也一起催上。
靳珠仍是笑:怎么,你也不想娶亲?
他忽然大笑出声,仰头望了一眼皓月当空,天圆地方,竟都不如他心窝里那个小小一块地方空荡寂寥。
他扪掌笑道:娶了媳妇,见着其他长得好的,都不许多看一眼——这世上春光甚好,我何苦遭那个罪?不如再风流几年。
靳珠看着他。
一对漆黑的眼睛在晦涩的月光下变得不再真切,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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