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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君心
迦叶狂奔至长留山近城,有一瞬间,日光亮得有些晃眼,叫他感到一阵眩晕,不由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看到许多人从长留山方向三三两两地走来。
迦叶脚底一阵踉跄,脑中一下变得空白。
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所有声音从他耳边消失,所有色彩从他眼中褪去。
他被黑白的人流裹挟着挤到了街道中央,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人张开又闭起的嘴唇,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久违的人声才传到他耳中:“玉蟾子身入‘辟邪诛圣’阵,已然神摧魂散了……”
那一刻,迦叶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情绪,愤怒、懊悔、恐惧甚至是悲恸,都如烟一般从他心底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像突然被人抽去了神魂,一动也不动地立在曝晒的日光下,立在不息的人潮之中。
世界分明恢复了色彩,却只有他是孤零零的灰白。
直到有人不小心撞上他的肩膀,他才像被解了定身咒般往一旁退了几步。
“啊。”
他目光呆滞,张嘴吐出一个音节。
***
迦叶转身从小城离开,他开始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前走。
他不知疲倦,不眠不休,白天也走,夜里也走,保持着永远相同的步调。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却茫然又执拗地前进。
狂风呼啸,他在风中不紧不慢地走,大雨滂沱,他在雨中不偏不倚地走,飞雪连天,他在雪中不声不响地走。
他走过衰草连天的敕勒川,走过暮雪千山的东北地,走过凋花残叶的星野原。
他并不停留,沉默着迈步,孤独地前行。
行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潦倒模样,如见了邪祟般避之不及,在他背后悄悄议论。
可他如同一具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对旁人无动于衷,时间与方向都没有了意义,只是徒劳地迈步,神魂早已死去,唯留一副空壳。
他像一尊失去控制的木偶,又像一个在九州飘荡的鬼魂。
***
昨夜江上落了雪,在江边住了大半辈子的老艄公起了个早,打算到自家船上拾掇一番,准备新一天的营生。
他虽上了年纪,但日日划船渡江,身子健朗得很,远远地便看到船上多了个“雪墩”
。
老船家只惊了一瞬便镇定下来,他取了岸边竹篙,悄悄靠近那东西,隔着一段距离谨慎地用竹篙戳了戳雪墩。
几下之后,就见那雪墩慢慢动了动,而后突然拔高——这动作使雪抖落下来不少,让人看清了黑色的衣袍——老人家这才反应过来原是个人蹲在他船上。
他试探着问道:“这位……客人,是要渡江么?”
无人应答。
船家心道此人莫不是比他还耳背,一边抬高声音连喊了几声:“客人……客人?”
他心里升起一股诡异感,不会是……
就见此时,那人缓缓转过了身,露出覆满了雪的面容。
老船家又被吓了一跳。
此人顶着一头不知是因落了雪还是本就如此的如鸡窝一般的奇异颜色的乱发,脸上沾着看起来洗不掉的脏污和仿佛是刚落的冰碴子,嘴唇冻得皴裂,下巴上留着不清楚多久没剃的略显滑稽的胡茬,上面同样挂着雪。
他又往下看,这人衣袍也是破烂脏污,看起来几年没洗过了——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老人家毕竟江上往来几十年,也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对着这么个蓬头垢面的野人仍续上了方才的话:“客人是要渡江么?”
问话又如沉入江底般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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