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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池闻言呈了上去厚厚一叠纸,朱厚照只抽看了三页,分别是第一页、中间一页与最后一页,三页上的字迹竟是一般工整,并未因抄到最后,就失去耐性。
他定定地看向月池,仿佛重新认识这个人一般,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如常,只是因连日疲累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人明明长得不算碍眼,只可惜,妍皮裹痴骨,嘉容藏奸心。
三日之内遭三位大臣重罚,非但不羞不惧,反而勤加用功。
双手损伤至此,寻常人连笔都拿不稳,他还能坚持抄书,熟记在心。
太子爷心道,这样的毅力坚韧远胜他那个蠢猪表哥百倍。
这不是用遇险畏惧能解释的,他已将利害与张奕细说,可这个蠢表哥还不是做不到豁出命来度此难关。
这样的心性,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凿壁借光、囊萤映雪能与之媲美。
可匡衡、车胤皆成学问大家,那么同样心性坚韧、自律如此的李越,怎么可能是个绣花枕头。
朱厚照怒极反笑,他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混账是在藏拙呢?只怪他因李越的一次失态就否定了他先前的判断,以致小瞧了他。
不,也不算小瞧,太子爷不屑地想到,既然最开始藏拙,就该藏到底,而不该因畏死露了行藏,这下他只会死得更惨。
朱厚照嘲弄一笑:“一包草,看来对你这种人来说,好记性到底不如烂笔头,从现在起,所学的每本书,你都抄十遍。”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李越的假面具裂出一条缝隙,眼睛里的怒意似流星一闪而过,虽然转瞬即逝,不过已经足够他开怀了。
只是,看来还不够,还不能吓得他跪地求饶,瑟瑟发抖。
朱厚照想了想,又拎起月池一夜的辛苦成果嫌弃道:“还有,你这字未免太不堪入目了,无筋无骨,软趴趴得就似毛虫一般。
孤就再赐你一个恩典,来人,辟一间房间出来,在墙上贴满宣纸。
日后,你就在墙上抄写,去吧。”
月池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
在墙上抄写就等于是让她悬腕悬肘,凌空书写。
《评书帖·执笔歌》有言:"
悬腕悬肘力方全,用力如抱婴儿圆。”
这样抄写所消耗的气力,足够累到她半死不活,甚至废了这只手。
如果说方才让她抄书还有可能是太子一时兴起,可是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她是得罪他了。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先时的疑惑,为什么明明有东厂探子来过的痕迹,皇帝却对她所露出的破绽只字不提,原来是因为……派探子来的人竟然是太子。
至于他在听罢她背书后的发作,月池暗自心惊,估计将她先前的抗拒与今日的优异联系到了一处,发觉她之前是在韬光养晦……到底是她今日表现得急切了些,可是她别无出路了,她只能以勤奋做掩饰,渐渐将锋芒展露出来,否则再拖下去,她不是被文臣活活打死,就是被皇室人为重病。
她只能赌一把。
不过看来,太子并没有立时取她性命的意思,虽然是想折腾她,但是这样一来,更将一切掩饰过去,即便她日后才高八斗,人家也只会说她在东宫奋发图强,而不会怀疑她先前是在藏拙。
想到此,月池反而安定下来,她拱手谢恩,抬脚就告退。
徒留朱厚照目瞪口呆,半晌方咬牙道:“好一身傲骨啊,连半个饶字都不肯说。
好,好,好,孤倒要看看,到底是孤的威势重,还是他的骨头硬!
把罗祥叫去看住他,若写不完,不允他出房门一步,水米也不要给他!”
刘瑾在一旁暗舒一口气,他在看到月池所抄之文后也觉这是个硬点子,谁知因为太硬了,连太子都容不下,这下倒省了他的功夫。
只怕不用多久,这小子就要被丢到乱葬岗去了。
端本宫的静室内,罗祥的神色由最开始如看死人,到现在倒生了几分敬佩不忍。
每次当他以为他要坚持不下去时,他又再次站了起来,继续开始写,至此鲜血已然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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