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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懂账目,翻了几日也没有眉目,时为昨日一句‘寅吃卯粮’提醒了我,叫我翻出了问题……”
虽然前一阵刚吵了一架,但遇事仍是父子同阵。
屋内,檀烟缕缕缦缦。
听了乔仲常的叙述,老爷子亦是一阵后怕,他来回踱步,分析道:“一年抵一年地预支,账目看着是平了,但总有兜不住这五万贯的时候……你若是签了字,前头的账便两清了,待盐商拿着预支条,闹着索要盐引,你给还是不给?不给,你挂着一身烂账,怕他们把事捅到开封去;给了,你要上缴盐税,只能被裹挟着继续预支来年的盐引……好凶险的手段,踏错一步便回不得头。”
老爷子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儿子既尚未签字收账,这事就不难办了。”
乔仲常一一说出自己的分析。
“首先,此事不见得是刘冬节做的,一个把脑袋拴裤腰上、只会以权压人的小人,断没有办成此事的胆识和手段。
孩儿被人拿作替死鬼,或是不走运,或与我屡次三番缉私青白盐有干系……这人敢贪五万贯盐课税,谁晓得他不敢私贩青白盐?”
“其次,事情已到不得不了结的时候,他们惧怕东窗事发,怕事情闹到殿上圣前。
他们愈是怕,我愈是要把事情闹大,等闲不辜负了他们摆到我跟前的功名。”
乔仲常双眉似剑,说话时,衬出了几分野心勃勃。
顿了顿,乔仲常又言:“所谓‘祸与福相贯,生与亡相邻’,火烧起锅架上,孩儿若是承不住,便是大祸临身;孩儿若是承住了,则是一番造化。
早在上任前我就打听了,三司户部副使兼巡盐御史卜云天,正在京西北路巡察盐政,不日将会路过封丘县,返回皇城向官家复命。”
老爷子听得仔细,频频点头认可,给了乔仲常莫大信心。
他继续言道:“孩儿觉得卜御史值得一信,一来他有清正廉洁之名,颇得官家信任;二则,孩儿考满这段时日,卜御史人在西北不在京,此事与他无干……孩儿料想,对方着急嫁祸于人,兴许就是怕卜御史的突然巡察。”
乔仲常打算从卜御史这开始做文章。
他的文章里,除了脱嫌,还有建功。
老爷子思忖了许久,才道:“仲常,只消你没落笔签字,多得是法子脱离险局,‘可恃者己,难恃者人’啊……”
“父亲是想问我,为何非要依靠御史大人?”
乔仲常移步至窗前,看着外头沉声道:“考满那日受人欺辱,我便在想,倘若叫山儿他们见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知晓十年苦读、一朝为官,依旧要受制于人,他们会如何作想?他们还能稳住本心继续苦读吗?”
“暗沟里蹚水寻路,谁都不知晓下一步是什么,总是要有人先走一步、摸黑上道的,不是吗?”
乔仲常问道。
窗外柏树根深叶茂,愈发翠绿映人。
“那便照你想的去做罢。”
老爷子道。
不管是给自己烧香,还是靠他人探路,只要提及三个小的,他们便是一样的。
乔仲常松了口气,朝父亲深深作揖,郑重道:“这一回……孩儿必不负父亲所盼。”
言罢,大步走出房间。
夏风阵阵,院内无静树,叶叶相喧哗。
“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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