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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还有一场祭仪,谢神筠走得早,出来时看见沈霜野的背影。
左右无人,谢神筠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飞快揉了个雪团就朝沈霜野的背影砸去。
孰料他跟背后长了个眼睛似的,头一歪,雪团就擦着他耳线过去了。
沈霜野回身,看清是谢神筠后眉梢极其微妙地一动,又生生被他压平。
“瑶华郡主。”
谢神筠已经消灭了罪证,假惺惺地看着他:“侯爷别来无恙。”
“倒霉着呢,”
沈霜野从领子里摸出数粒雪,“飞来横祸,我瞧今儿也没下冰雹,怎么就掉了这么大一块雪团子。”
谢神筠气定神闲,半点不心虚地说着假话:“我也没看清呢,许是上天也知道侯爷昨日风光得很,赏你来着。”
沈霜野昨日舌战群臣,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恨得牙痒痒,明着没人敢触他霉头,但这些京官变脸的本事一流,千言万语都能搁在一个眼神里,沈霜野皮糙肉厚,全当没看见。
但谢神筠就能来直直地戳他的肺管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赏我来做眼中钉。”
沈霜野点了点远处宫殿,又碾碎了掌心雪,“还想把我砸成个傻子,这赏我送你,你要不要?”
“这是侯爷的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谢神筠总有种本事,能把刻薄的话说成夸赞,这点沈霜野才是羡慕不来,“不过侯爷还真是出人意料,我原以为你会独善其身,不去沾这趟浑水。”
“今日独善其身,来日就是孤立无援,”
沈霜野道,“我以为这个道理郡主该比我明白。”
“但你是不是也站错立场了?”
谢神筠奇道,“秦大人率众进谏,你就算不置身事外,但也不该挺身而出才是,与群臣相对,做个孤臣就是你想要的?”
“何为孤臣?背弃寡恩为孤,无亲无友为孤,我两者都不沾,郡主不要咒我。”
沈霜野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安定,令人信服,“政见相佐是常事,朝堂辩论没有立场,只有对错,百官效忠的都是陛下,为的也是陛下。”
谢神筠眼底渐生冷嘲:“论揣摩圣意没人比侯爷做得更好。”
她踏过冷雪,逐渐逼近。
“但有件事你错了,朝堂不仅没有立场,更没有对错。
你昨日驳斥崔之涣,是当真觉得他的话是错的吗?官者,万民为先,臣者,天子在前。
我今日倒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在你心中为官为臣,孰重孰轻?”
数点寒鸦盘旋在断壁残垣上,空出孤远天穹,卷雪的风填满两人之间的空隙,让沈霜野的面容陡然模糊。
“分不出轻重,也不必分。”
沈霜野顿了顿,他似乎没有想说出后半句话,但在谢神筠面前任何试图隐藏的行为都是徒劳,“百姓为水,君王如舟,治国有如同舟共济,没有轻重之分。”
微妙的笑意沁入谢神筠眼底,她仿佛已经从这句话里得到确认,某种被彼此强行压在平静寒潭下的东西在此刻露出狰狞一角。
“同舟共济。”
谢神筠嚼着这个词,暗含轻蔑。
谁能与君王同舟共济?这是谢神筠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臣子是帆、是桨,是君王可以随手更换的工具。
没有任何一个忠于李氏江山的臣子敢说与天子同舟共济。
“沈霜野,你真当自己是李氏臣吗?”
谢神筠声如絮语。
“新亭之乱后,你掌奉安、定远、宁西三军二十万兵马,朝廷欲指隋定沛为奉安军主帅,但你力排众议,提了灵台镇将燕流云,他一步登天,从此对你别无二心。
在你父之前,燕北铁骑之中大半将领都还是朝廷指派,但时至今日,北境三镇六府已是你的一言堂,只闻沈氏,不闻天子。”
她的确是擅于玩弄人心的高手,三言两语便将沈霜野打为拥兵自重的藩镇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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