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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掌柜睨目反唇相讥,“此处不留人,真以为吾家女公子无处可去了吗?小娘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妥当得很!”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二话不说,带着十二分小心将簪缨引至车边。
不过看见那辆为了图快的轻厢马车时,杜掌柜又后悔不迭,怪自己虑事不周,惟恐小娘子坐得不舒服。
簪缨没有挑剔,上车后想起一事,掀起窗帷道:“杜伯伯,还有一事想麻烦您,蕤园中一应物俱,能否搬走?”
杜掌柜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小娘子这是被伤透了心啊,斩钉截铁道:“能。”
转目一想,替小娘子周全道,“那么东家与傅郎君的故物,便先安置在东家之前住过的长乐桥巷的宅子中,小娘子以为可好?”
簪缨说好,嫩白的指尖捏着纱帷,特意加了一句:“阿父阿娘的屋里,有一床袁安卧雪图屏风,有劳杜伯伯手下人费心,不要磕碰到。”
杜掌柜笑着请小娘子放心。
他这一笑,簪缨雪白的脸上便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才是久疏后的头一回见面,便命令人家做这做那,而且好像不信任人家似的,她脸皮薄,自己也觉不好意思。
只是还有一样心事,不得不腆颜道出:“园中的草木,若要移栽,能否得活?伯伯,我想全部带走,可行吗?”
那些花木,不乏父母在世时手植,她离开了,也不想让它们在傅府之侧淋风受雨。
杜掌柜每听小娘子问一句“行吗”
,心就抽疼一下。
想当年东家走南闯北,性情何等飒爽恣意,须眉见了亦要低头。
小娘子……真不知她究竟受了何等看不见的委屈,连提出个要求,都如此小心翼翼。
“行行行,小娘子说怎样行便是怎样行。
您放心,就是一片叶一根草都不会落下。”
他二人问答旁若无人,傅则安素来从容有度,到此刻却好像第一日降生在世,神魂恍惚:“你们怎敢……蕤园是傅府的园宅,登堂入室,拆屋移木,传出去傅氏的脸面还要不要……”
簪缨恍若未闻,对杜掌柜感激一笑,便放下帘子。
杜掌柜心中熨帖,转头掉下脸子:“阁下大抵忘了一事,蕤园的地契还在唐家手里,小娘子是蕤园唯一的主人。
只要小娘子高兴,旁人何从置喙?”
随即,他昂首高声吩咐跟过来的两个伙计,让他们就留在傅府门外等;又点了一人去东市商行叫几十号人来,按小娘子的意思行事;又吩咐一人回车行,速速套一辆宽敞薰香的舆车到城西门接应;又命一人去他府上,叫他家里那口子速来照应,小娘子的身边只有一个女使,要去西山行宫,没个管事的女人不成。
一应安排毕,杜掌柜甩袖坐上车驾,道声小娘子坐稳,而后在傅则安面前一击马臀,扬长而去。
“走,送小娘子上行宫!
蕤园之事日落前要办妥当,若有人想拦,杜某不介意带着房契,敲一敲州令的衙前鼓!”
……傅则安僵着步子回到正房时,傅妆雪正被老夫人爱怜地搂在怀内,拿帕拭泪,百般宽慰。
见了他,傅老夫人沉下面色叹息:“家门不幸,出了这样个忤逆不孝的孽障……要我说,安儿你还是过于心软了,多余去劝,她心思发昏要与我傅氏断绝,哼,真到了族谱除名,无宗族作依靠的时候,看她能成何事,能去何处?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回来认错。”
傅则安立在地心,目光凝涩,半晌没应声。
“兄长,怎么了?”
傅妆雪双眼还微微红肿,见大兄这般情态,莫名地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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