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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道:“说得挺英雄,你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况且人家静王根本也没理会。”
又道,“总要拿出诚意,不试上一试,如何就知道不行?”
安王怒道:“反正跪天跪地,就是不拜他洛湮华!”
他像是气不过,冷冷道,瞧你三天两头怕受连累,还真当别人会将小小的梁府放在眼里。
罢了,想必镇日陪着我这残废也没意思,树倒猢狲散,也不差你一个,明日就写一封休书,托请端王叔代为说情,你回娘家去罢!”
话音落下,安王妃大约是呆住了,一时没有出声。
安静几息后,骤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在四下无人的园中分外高亢:“洛君平!
枉费我陪着你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我还没提和离,你竟有脸休妻?还有天理良心么?今日就和你拼了!”
跟着嗤拉一声,似是衣衫布料撕破,而后梁氏便哭了起来,一面哀声泪下,一面数落,“从前是莺莺燕燕,倚红偎翠,一事无成还耀武扬威,到头来胳膊也丢了,害的全家跟着遭罪;现在是闷葫芦一样成天发呆,要么就喝得酩酊大醉,明知被人家捏在手心里了,还梗着脖子充硬气!
你看看自个儿,在看看府里的光景,成了什么样子!
当年日日上门溜须拍马的那干官吏小人,早就躲得不见影子,就只有爹爹兄长疼爱我,四处求告设法,为了打通门路,不知花了多少银两才能隔三差五稍些东西进来。
不然你哪里还吃得到野味,喝得到楚江春!
眼看着曦而都八岁了,再关上几年,她如何议亲嫁人?你不想办法,还是男人不是?再说了,而今荒原寂寂,就算想下跪求情都没人受礼,你就拿我们苦命的妇孺撒气。
你休吧,就只会欺负身边人,妾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吃苦受罪落不下半点好。
你今日写休书,明日我就悬梁自尽,留书给爹爹说是你将我逼死的!
呜呜呜。”
哭声虽大,丝毫不掩吐字清晰流利,调子时高时低,韵律起伏颇有章法,怎么听都像是很熟练。
景澜皇帝与静王面面相觑,看来洛君平府中的日子,憋闷是憋闷,倒是时有波澜,不甚寂寞。
安王目前有一子一女,庶子才满三岁,而嫡出的长女洛曦仪已然八岁。
洛凭渊心中,既是好气又是好笑,也多少有几分不忍。
只是不曾想,安王将禁足至今的责任归咎到了与皇兄的旧怨上。
他其实并没忘记三皇兄洛君平。
尽管安王的人缘从来就谈不上好,但毕竟已被关了相当一段时间,宗室中落井下石的固然有,却还不至于没人肯为他求情,加上后宫里宜太妃好几次在杜棠梨面前落泪哀恳,洛凭渊已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解除圈禁其实只需一道圣旨,然而,直到临终,天宜帝也迟迟不曾下旨,甚至流露出不妨让三皇子继续思过几年的意思。
在洛凭渊想来,父皇一方面是将施恩的机会留给了自己,以便安王心怀感激,日后安分顺服,另一方面,很可能仍是对天宜二十二年那场始于安王当朝控告太子,终于三司会审的惨败不能释怀,有意让洛君平多受些挫磨。
在兰台落雁湖边见到新近移植的柏树时,也是这般啼笑皆非,他觉得,安王做错作恶都曾有过,但自打被出卖抓进敌营,战场上失去一条手臂,也确实吃足了苦头;当初揭发洛文箫固然是为了自身报仇,但也为琅環深渊起到了助力。
因此,其实已经同静王商议过,待到月末,大型皇帝棺椁送入骊山陵寝后,就撤去守卫,让安王府解禁。
现在看来,家有悍妻,也难怪洛君平会先自沉不住气了。
只是气量狭窄这一点看来是改不了了,以己度人,将皇兄想得恁也偏狭。
思忖间,耳边又是几声布薄撕裂之声,只听洛君平恼羞成怒:“有完没完,你也该闹够了,一边去,我要清静一下!”
但闻几下推搡,安王气冲冲地,应是打算掉头而去,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径直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洛凭渊望一眼静王,洛湮华眼中有着笑意,并无不悦。
此刻立即避让固然来得及,但就这样碰上,似乎也无甚不可。
略一犹豫间,兄弟三人就在杂草丛生的王府小径上面对面地相逢了。
洛君平看上去与适才听起来一样狼狈,头发凌乱,初夏时节衣着已比较单薄,身上半旧的茧绸长袍领口、下摆都有撕破的痕迹,尤其空荡的左袖,自肩膀处绽开一道长缝,怎么看都令人想起斗败的公鸡。
两年多时间,他已经远不似当初回京时那般面黄肌瘦,由于长期足不出府,肤色养得比从前还要白一些,一张脸若不是挂着几道抓痕又写满了气急败坏,倒也颇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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