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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在座下与正德皇帝对望一眼。
领头的是翰林院。
杨慎不就在翰林院?可他不过修撰,背后藏的是谁,再明了不过。
杨首辅丁忧,三年后,终是要回来的。
江彬已能预见,在正德皇帝百年后,那国史、实录上将对这应州之战如何记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随着那缭绕的香气疯长着盘踞心头。
捷报而归的喜悦,为这剑拔弩张的僵持冲得了无痕迹。
正德皇帝手一挥,令言官们退下,太和殿霎时安静下来,仿佛个巨大的棺椁,包裹着无处宣泄的苦闷。
短暂的静默后,正德皇帝于御座上举杯,声音洪亮地谢过各位应州之战中出生入死的武官。
武官们也齐齐起身回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一杯酒,烧在喉头,灼在心头。
落座后,正德皇帝动了动手指,丝竹舞姬玉盘珍馐眼花缭乱地占据了视野。
这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欢悦,却无法驱散得胜而归的武官们面上难掩沮丧,在座的文官们唯唯诺诺地各自吃着案头的菜,偶尔为了打破尴尬互相敬一敬酒。
酒过三巡,这场声势浩大的夜宴便草草散了。
江彬与张永扶着酒劲上来的正德皇帝回豹房,转回来,王勋正在殿外等他。
“明日一早便回去,怕你顾不上,先行辞别。”
明日一早,江彬要伺候正德皇帝,又要处理好些个军务,怕是赶不及送他。
对于王勋的婆妈的体贴,感激的同时,更多了一份愧疚。
王勋又与江彬扯了会儿无关痛痒的话,随后道:“今日之事,莫放在心上。”
江彬愣了愣,随即笑道:“这话,该我说的。”
王勋望着他笑而不语,片刻后,将腰间的平安符解下来交到他手中:“保重。”
即使千钧一发之际仍是嬉皮笑脸的,如今这般凝重,倒教江彬不习惯了。
两人都清楚,依如今的形势,江彬无异于又踏入了另一处朝不保夕的险境。
这战场并无硝烟,却更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方能保得周全。
西出阳关无故人。
江彬提着宫灯,独自回到豹房。
汗水已被风干,人更为清醒,望着天空那些个忽明忽暗的星星,想到离京前,也曾这么看过。
若不是腹部那一道伤口仍隐隐作痛,当真要以为,那一场一雪前耻的酣畅淋漓,不过是南柯一梦。
喝酒上脸的正德皇帝在刚灌下一碗醒酒汤,见了江彬回来,指着自己愁眉苦脸道:“嘴发苦。”
江彬无奈,去寻了几颗晚宴上吃的杨梅回来。
浸了会儿盐水盛出来装盘,正德皇帝张嘴等着他喂,江彬喂了,他却又含在嘴里道:“我匀你半颗。”
往日,该是充耳不闻地转身便走的,今日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当真就俯身含住了。
将醒未醒的正德皇帝霎时懵了,睁开眼却对不准焦距,只摸到个毛茸茸的脑袋。
还是一旁侍候的张永反应快,立刻带着一群面红耳赤的的侍女退到了门外。
合上门,屋里只剩了两人纠缠在一处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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