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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呷识趣地背过身,奔下了山坡。
阿姹从山坡底下渐渐出现了。
没像前段时间那样,把自己穿得像个黑老鸹似的穷苦娃子,阿姹换了对襟衣裳,袖口和领口绣满了马缨花,耳朵上挂着银耳钏,乌油油的头发上,缠着蜜蜡和海贝,盖着镶边挑花的头帕。
阿普想起来了。
孝女穿彩——爨人死后满一年,要把骨头挖出来再埋一次,从达惹离开坝子,有一年了。
阿普起身了,阿姹走到他面前,说:“阿哥,咱们该成亲了。”
阿普一怔,“成亲?”
阿普怀疑地皱起了浓眉毛。
阿姹笑得更嫣然了,头帕上的银叶子打在整齐的眉毛上。
她早过了十五岁初信的年纪,阿米子庆贺过沙洛依,就要打起辫子,换上裙子,张罗着嫁人了。
从她十二岁开始,就被萨萨日夜盼着的这件大事,不知觉的都给大家忘记了。
阿普说:“这个时候成亲吗?在越嶲?”
阿姹以前拿起乔来,让人恨得咬牙,可这会莫名变得很痛快,好像是给寨栅里那些欢庆的人给感染了。
“就这个时候,在越嶲。
要比皇帝、公主的婚事还要热闹,让整个剑川的人都知道,各罗苏和施浪是一家。”
她一双晶亮的眼睛,骄傲褪去,柔得像月光,“你再出门打仗,心里有我,就会好好地回来了。”
阿普探究地看了一会阿姹——浓眉毛倏地舒展了,“好啊!”
阿普没再问缘由,也像阿姹那样干脆,那样欢喜,他使劲把阿姹抱起来,两人像孩子似的,哈哈大笑着,在山坡上打了个滚,把箭筒踢散了,头帕甩脱了,阿普微微喘气,“我真高兴!”
阿普和阿姹,两个怨家,终于要成婚了!
还没送完灵,木呷木吉冲进寨栅里,把柴垛前的人都拽了起来,要连夜筹备婚事。
本来还在悄悄抹泪的人,脸上骤然都放了光彩,真心地欢呼起来。
毕摩就在场上坐,转转酒、坨坨肉也是现成的,天才蒙蒙亮,迫不及待的人们把喜棚搭起来了。
阿姹被阿米子们围着,在喜棚里梳头发,外头扬起了驱邪的草木灰。
木呷大摇大摆地来了。
他是代替阿普笃慕的兄弟,来背新娘的。
“来哟来哟!”
木呷咧着嘴笑,瞥见阿姹,他不好意思了,转过身去,驼起腰,“搂紧我的脖子,脚千万别沾地啊。”
木呷像个过来人似的叮嘱阿姹。
两个喜棚抬腿就到,可木呷背着阿姹,满城地绕圈子,这是为了叫毕摩捉住她的魂,一起送到男方家里去。
阿姹很配合,搂住了木呷的脖子,她好奇地问他:“脚沾地,怎么着?”
“沾了地的脚,不老实,会乱跑!”
木呷很严肃,“抓好啊。”
阿姹不动了,把脸靠在木呷背上。
她给他晃得头晕目眩。
到男方的喜棚了。
阿普笃慕盘腿坐在芦席上,耳朵上挂着珊瑚串,衣襟上别着花,打扮得像只孔雀。
骠信的婚礼,该在金碧辉煌的王府,接受清平官和大军将、六曹九爽的庆贺,在越嶲突发奇想的这一场,显得太潦草了,可阿普的表情,异常庄重。
在摇晃的人影中,和阿姹的目光碰上了,他那双常含着嗔怒、傲慢、嘲讽的眸子,微微眨了一眨,毫无芥蒂地笑开了。
立即又恢复了一副雍容的姿态,他对毕摩颔首,叫他把青松毛系成两个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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